所以你的生命完全无法跟家人共享,这很困难,乔纳思,对我来说很困难。记忆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命,你很了解,不是吗?”
乔纳思又点点头,但他很迷惑,生命不是由每天做的事建构起来的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我看过您散步。”他说。
传授人叹了一口气,“我散步,用餐时间用餐,长老会找我的时候,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提供意见或建议。”
“您经常提供意见吗?”乔纳思有点害怕,担心有朝一日他得单独给管理统治阶层提供建议。
传授人摇摇头:“很少,只有面临突发事件时,他们才会传唤我,要我用记忆提供建议,但这种状况少之又少。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们能多找我,多运用我的智能,在很多事qíng上我都可以提供建议。我希望他们能有所改变,但是他们不想改变。生命在这里是这样平常、规律、乏味,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那我就不明白了,如果他们不找记忆传授人,为什么还要设这个职位呢?”乔纳思提出看法。
“他们需要我,也需要你。”传授人说,但是没有多加解释,“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更提醒了他们这一点。”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乔纳思问,“哦,我知道了,您想要训练一名记忆传授人,结果失败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会提醒他们?”
传授人深沉地苦笑了一下:“当新记忆传承人的训练失败时,原本由她接收的记忆便释放出来,这些记忆没有回到我身上,它们……”
他停下来,好像在跟那概念抗争:“我不是很确定,那些记忆回到创造记忆传授人之前的某个地方……”他含糊地打了一个手势,“然后被人们接收到了。很明显的,有一阵子每个人都获得那些记忆。”
“那真是一场大灾难。”他说,“他们真的苦恼了一阵子。最后记忆被吸收完,事qíng才平静下来。这件事让他们体会到,他们确实需要一位记忆传授人来接收所有的痛苦和知识。”
“但你却得无时无刻不在受苦。”乔纳思指出。
传授人点点头:“将来你也一样,这就是我的生命,也是你以后的生命。”
乔纳思想象自己的未来:“散步、吃饭,还有……”他环视墙上的书,“阅读?就这样?”
传授人摇摇头,“那些只是我平常做的事,我的生命在这里。”
“在这个房间里?”
传授人又摇摇头,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胸膛上:“不,这里,在我身上,这个装载记忆的地方。”
“科学工程老师告诉过我们大脑是怎么运作的。”乔纳思急切地说:“我们的大脑里有好多电子脉冲,就像计算机,如果你用电极刺激某部分的大脑,它就会……”他住口不说,因为传授人脸上出现了怪异的表qíng。
“他们什么也不懂。”传授人苦涩地说。
乔纳思很震惊。打从受训第一天开始,他们就不受规则约束,乔纳思对这一点感到非常自在。但是这句话不一样,比违反规则更加严重,这已是一种指责,如果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扩音器,生怕长老会跟平常一样监听别人谈话。还好,跟他们每次一起工作时一样,开关是关着的。
“什么都不懂?”乔纳思紧张的嘀咕着,“但是我的老师……”
传授人甩甩手,就好像要把东西拂到旁边:“哦,你的老师受到很好的训练,了解他们知道的科学真相,每个人都接受了完整的职业训练。只不过……没有记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他们把记忆的重担加在我身上,我的前一任记忆传承人,以及他以前的记忆传承人身上。”
“以及以前、以前、再以前的……”乔纳思很了解地接着说。
传授人笑了,但笑声有些刺耳:“没错,下一个就是你了,真是天大的荣耀。”
“是的,先生。在典礼中他们跟我说过了,至高无上的荣耀。
有几个下午,传授人没有训练他就让他离开。乔纳思发现只要他抵达时看见传授人弓起身子,轻微的前后摇晃,脸色苍白,那他很快就会被打发走。
“走吧!”传授人紧绷着脸告诉他,“今天我很痛苦,明天再来。”
在那样的日子里,乔纳思只能怀着担心和失望的心qíng,沿着河岸骑回家。路上只偶尔见到几位送货员和正在工作的园丁。小一点的孩子下课后都留在育儿中心,大一点的则忙着当义工或受训。
他想测试发展中的记忆,于是望着路边的糙丛,想找出绿色;当绿色跃现时,他马上专注捕捉,加深它的形象,并尽可能将它保留在自己的视觉中,直到头痛了,才让记忆飘走。
他凝视着平坦、毫无色彩的天空,将蓝色的记忆引出来,最后终于回想起阳光,并感觉到短暂的温暖。
他站在跨越河面的桥墩下,望着这座只有外出处理公务方可穿越的桥梁。乔纳思曾经在学校旅行中,跨过这座桥去拜访外界的社区。河界以外的地区和这里大同小异,一样都是平坦、井然有序的农田。沿途所见的社区也跟自己的社区差不多,只有房屋样式跟学校的课程略有不同而已。
他很好奇:在更远的、那些他没去过的地方,会是什么景致?邻近的社区外面有着广大的土地,山丘是不是就坐落在那里?有没有他记忆中看见的那个刮着风沙、大象死亡的地方?
有一次,在他被打发走的第二天下午,他问传授人;“是什么让您如此痛苦?”
传授人沉默不语,乔纳思继续说:“首席长老一开始就告诉我,接收记忆会带来无比的痛苦。您也跟我描述过,上一位记忆传承人在失败后将痛苦的记忆释放出来。但是,我没有受过苦,真的还没受过苦。”乔纳思笑了,“哦,您在第一天让我感受到日晒的痛,但那并不严重。是什么让您如此痛苦?如果您转移一点给我,也许就可以减轻您的痛苦。”
传授人点点头:“躺下来,”他说,“我想,时候到了,我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你最后还是得承受一切。”
“让我想想。”他继续说。乔纳思躺在chuáng上,内心不由得忐忑起来。
“好吧!”过了一会儿,传授人说,“我决定了,我们就从较熟悉的事物开始,让我们再次回到山丘和雪橇上。”
他将双手放在乔纳思的背上。
第十四章 安抚加波
这次的记忆跟上次很像,但显然不是先前那座山,这里的山势陡峭,雪也没那么大。
乔纳思察觉到天气更冷了。他坐在山顶上等候时,发现雪橇下面的积雪不像以前那么厚、那么松软,而是质地坚硬,上头覆盖着一层浅蓝色的冰。
雪橇向前移动了,乔纳思开心地笑着,期待能在冰凉的空气中开始令人屏息的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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