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么激动,可是她并不常是真正快活的。”
他答道:“我相信你说得对,可是我却一向认定她是个快活的姑娘呢。”
埃莉诺说:“我也常常发觉自己犯这种错误,总是在某些方面完全误解了人家的xing格,妄自估量人家是快活还是严肃,是聪明还是愚蠢,结果都与实际qíng况有出入;我很难说得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说不清这种误解从何而来。我们有时候会为人家对自己的看法所左右,也往往听信别人对他们的议论,自己却不花时间去仔细考虑和判断。”
“但是我从前还以为完全跟着别人的意见跑是对的呢,埃莉诺,”
玛丽安说,“我还以为我们所以自己会有意见,仅仅是为了奉承我们邻居的主张。我敢说,这都是你一向的原则呀。”
“不是,玛丽安,从来就不是。我的原则从来就不是要人牺牲自己的意见。我试图说服人家的一向都只是在态度方面。你可别弄错我的意思。我承认不该常常劝你对待一般熟人要照顾周到些,可是,对正经事,我什么时候劝过你人云亦云或者屈从人意来着?”
爱德华对埃莉诺说:“这么说,到现在你还没能说服你妹妹赞成你那以礼待人的方法?难道一点成绩也没有?”
“正是这样,”埃莉诺富有含义地看了玛丽安一眼,答道。
“我的主张,”他说,“是完全站在你这一边的,可是做起来,我恐怕,却跟你妹妹更一致。我从来不愿得罪人,可是我怕陌生,蠢得要命,所以常常显得对人轻慢无礼,其实那只是因为我天生笨拙,才畏缩不前的。我常想我一定是天生爱jiāo穷朋友的,在陌生的正人君子面前我就浑身不自在。”
埃莉诺说:“玛丽安对人简慢,决不能拿羞怯来做借口。”
“她有自信,用不着故作羞怯,”爱德华回答说,“羞怯是意识到自己在种种方面不如别人的结果。如果我能确信自己的举止从容温雅,十全十美,我也不会羞怯的。”
“但是你仍旧会是不慡快的,”玛丽安说,“那就更糟。”
爱德华睁大眼睛说:“不慡快?我不慡快,玛丽安?”
“是呀,确实不慡快。”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答道,脸红了起来。“不慡快!怎么,怎么个不慡快法?还要我告诉你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埃莉诺看他急了,很奇怪,于是想岔开话题,就对他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妹妹?还不能懂得她的意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她把说话没有她快、不像她那样爱什么就爱得发疯的人,都叫做不慡快?”
爱德华没有作声。他又完全恢复严肃沉思的样子,不言不语,呆坐了好一阵子。
第十八章
埃莉诺看见她的朋友qíng绪低沉,极为不安。他来做客只能使她得到非常有限的满足,而在这次访问中,他自己也并未显出十分快乐的样子。
很明显他是不愉快的;她但愿还能明显地看出他仍旧同过去那样对自己钟qíng,过去她曾一度确信已经引起了他的爱慕;可是如今他是否还对她另眼相看,却看来很靠不住了,他对她的态度冷热不定,前一刻还眉目含qíng,忽而又变得含蓄而冷淡了。
第二天早晨,别人还未下楼,只有她和玛丽安在餐室的时候,他来了。玛丽安一直都想尽力成全他们的幸福,于是立即走开了,好让他们俩在一起。可是,她上楼还未走到半道,就听见客厅门开了,她转身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爱德华走了出来。
他说:“你们还没有准备好开早饭,我且先到村子里去看看我的马匹,去去就来。”
爱德华回来时,对周围环境又说了些赞美的话;他向村子走去时,只见山谷中的许多地方更显得优美了;这村子本身的位置比别墅高得多,能看到整个山谷的全景,这使他特别高兴。这个话题当然引起玛丽安的关心,她开始描述自己怎样喜爱这些景色,并且仔细询问他特别看中哪些地方,爱德华却打断了她,说:“你别问得太多啦,玛丽安,你晓得我对欣赏风景完全是外行,如果你寻根问底,我的无知和缺乏欣赏力就会让你生气的。说山,该说险峻,我却说陡峭;说地,该说崎岖不平,我却说陌生而荒僻;远处景物只该说轻雾缭绕,朦胧隐现,我却说看不见。我只能这样赞美风景,实话实说,你可别见怪。我说这块地方很好,山是陡峭的,林子里好像有不少好木材,山谷看起来舒适惬意,繁茂的糙场和几座整洁的农舍分布在各处,这正是我理想中的好地方,因为又美又实用,而且我敢说,这一定是个美景如画的好地方,因为连你都赞美它;我当然相信这里准有很多巉岩、山岬、苍苔、灌木丛,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在意,我对美景是一窍不通的呀。”
“我怕你真是这样,”玛丽安说,“可是为什么你还洋洋得意?”
埃莉诺说:“我觉得,爱德华为了要避免一种矫揉造作,自己却因此陷入另外一种做作中去了。他因为觉得有不少人对自然美景实际无知,却冒充风雅,他讨厌这种假冒,因此他便言不由衷,越加装出漠不关心、不分美丑的样子来。他是故意找岔,结果自己却也就装模作样了。”
玛丽安说:“很对,赞美美景的词语已成了十足的俗套。第一位说明美景的人,见识高雅,于是人人都装懂,鹦鹉学舌。我讨厌一切套话,有时我把我自己的感受埋在心里,因为除了那些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之外,我找不到描述我感受的词儿。”
“我相信,”爱德华说,“你欣赏美景,确是真正感受到了你所说的那一切喜悦的。但是,为了公平,你姐姐也得承认,我只能感受到像我说的那种程度。我是喜欢好风景的,只不过并不是根据什么美的原则。
我不喜欢弯曲歪扭的枯树。如果树长得高直繁茂,我会觉得更好。我不喜欢东倒西歪要倒塌的茅舍。我不喜欢荨麻、蓟糙或是糙原野花。一所舒适的农舍比一座古堡的瞭望塔更中我意,而一群整洁快活的村民比世上最漂亮的一帮绿林好汉更顺眼。”
玛丽安惊讶地看看爱德华,同qíng地看看她姐姐。埃莉诺只是笑笑。
这件事没有继续谈下去;玛丽安仍在默默沉思,这时一件新东西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坐在爱德华身旁,爱德华在接过达什伍德太太递过来的茶杯时,手正好在她面前伸过,所以她清清楚楚看见,他一个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中间夹着一缕头发。
“我从来没见过你戴戒指,爱德华,”她大声说,“那是范妮的头发吗?我记得她答应过给你的,不过我记得她的头发颜色要深些。”
玛丽安想到就说,没有在意,可是当她看到她说的话使爱德华多么难堪时,她悔恨自己说话欠考虑,心中并不比爱德华好受。他脸红得厉害,瞥了埃莉诺一眼,答道:“是的,是我姐姐的头发。你瞧,头发夹在嵌座上,总是要改变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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