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刚跟儿媳妇见面的时候,看着她就不大顺眼,现在和她同住了半年,对她的xing格更加了解,就越发看不上她了。如果不是出现一种特殊qíng况,让达什伍德太太觉得女儿们继续逗留在诺兰庄园更为合适的话,那么即使她这方面处处考虑到礼节和做婆婆的身分,这两位太太也决不会认为能这么长时间住在一起的。
当时的qíng况是,她的大女儿和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弟弟逐渐相好起来了;这位年轻人举止正派,讨人欢喜,他姐姐来到诺兰庄园住下不久,就介绍他跟她们认识了,以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那里。
有些做母亲的出自利害考虑,也许会鼓励这种亲密关系,因为爱德华?费勒斯是一位已故财主的长子;有些做母亲的由于慎重,也许会加以约束,因为他本人的钱很少,他的财富全得靠他母亲的遗嘱决定。但是达什伍德太太却哪一桩都不放在心上。在她看,只要他看起来可爱,爱她的女儿,埃莉诺也有意爱他,这就够了。贫富悬殊就得拆散一对qíng意相投的qíng侣,她压根儿就反对;而且,她认为,凡是认识埃莉诺的人,决不可能不承认她的美德。
她们对爱德华?费勒斯抱有好感,并非由于他的仪表和谈吐有什么特殊的魅力。他不漂亮,态度呢,必得相处熟了,才能让人喜爱。他脸皮太薄,露不出他的真面目;但是等到他克服了天生的羞怯以后,他的一举一动却都显得心胸开朗,富于感qíng。他理解力qiáng,教育又扎实地增进了他的见识。但是无论他的才能或者xing格都无法满足他母亲和他姐姐的愿望,她们渴望他成名——成什么样的名,她们也没有准主意。她们要他不管怎样总要能崭露头角才行。他母亲想劝他搞政治,让他进议会,或者看到他jiāo上几位当代名人朋友。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也是这样盼望的;不过,在他获得这一类鸿运之前,如果能看到他坐上一辆四轮大马车,倒也能安抚一下她的野心。可是爱德华无论是对名人或者对大马车都根本没有兴趣。他一心想的只是家庭舒适和安宁的生活。幸好他有个弟弟,比他有出息。
爱德华在这座府邸里住了好几个礼拜,才多少引起了达什伍德太太的注意;因为那时她心qíng悲恸,对周围事物全不关心。她只看到他文静,不冒失,因而喜欢他。她伤心时,他没有不知趣地找她说话,打搅她。
有一天埃莉诺偶尔谈起他的为人跟他姐姐不同,这才引起她对他的注意,觉得他不错。这样的对比,对她母亲来说,正好是为他做了最qiáng有力的推荐。
“这就够了,”她说,“说他跟范妮为人不同,这就足够了。这等于说,他一切都可爱。我已经爱上他了。”
“我想,”埃莉诺说,“等你对他多了解些的时候,你会喜欢他的。”
“喜欢他!”她母亲微笑着说,“我不光是喜欢,是爱。”
“你会敬重他的。”
“我从来还不懂敬和爱怎么能是两回事。”
达什伍德太太现在竭力跟他亲近。她态度亲切,很快就消除了他的拘谨。不消多少时候,她便了解到他的一切优点;她认为他对埃莉诺是有意思的,也许就是这个信念帮了她的忙,使她能dòng察一切吧;不过她也真是相信他人好;当她看出他为人热心,脾气可爱的时候,甚至他那沉默的态度也不再是不足取的了,虽然那是她根本反对的,她原认为那不是年轻人应有的风度。
她刚一看出他对埃莉诺的态度有点爱慕的苗头,就认为他们一定是真心相爱了,并且盼望他们很快就会结婚。
“我亲爱的玛丽安,”她说,“要不了几个月,十有八九埃莉诺就要结婚成家了,我们会想念她;但是她是会幸福的。”
“哎呀,妈妈!没有她在一起,我们怎么得了啊?”
“亲爱的,这说不上是什么分离。我们会住得很近,不到几英里路,以后天天都能见面。你这就要有一位姐夫了——一位真正的、亲爱的姐夫。我认为爱德华的心地再好没有了。玛丽安,你怎么板着面孔,难道你不赞成你姐姐选中的爱人?”
“也许,”玛丽安说,“也许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出乎我意料。
爱德华很可爱,我是亲切地爱着他的。可是,他不是那种年轻人——他缺了点什么,他容貌不动人,一点也没有我认为能真正打动姐姐的那种人的魅力。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那种既刚毅又聪明的气概,那种火一样的热qíng。这且不说,妈妈,我恐怕他没有真正的鉴赏力。他对音乐好像不大有兴趣,他虽然非常赞赏埃莉诺的画,可并非是真懂得那些作品的内行人的赞赏。她作画的时候,他虽然常常注意看着她画,但是很明显,实际他一窍不通,那是qíng人的夸奖,不是鉴赏家的欣赏。要让我满意,那些品质必得样样俱全;跟一个不能处处跟我自己的趣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我可不会幸福,他必得跟我qíng投意合;双方必得着迷同样的书,同样的音乐。啊,妈妈!昨晚爱德华给我们朗读时,他那样子多么无jīng打采,多么沉闷!我真为姐姐难过极了。可是她却那么镇静地耐着xing子听,好像不大在意似的。我简直坐不住。那些美丽的诗句,常常让我如痴如醉,可是他读起来却带着那么捉摸不透的镇静,那么可怕的冷漠!”
“让他读简洁jīng美的散文,一定会读得好些的。当时我就这样想来着,你却偏要让他念库柏①。”
“不对,妈妈,如果连库柏都不能打动他,那还得了!——不过也得承认,各人趣味不同嘛。埃莉诺不像我易动感qíng,所以她也许不在乎这种事,她跟他在一起也许会幸福。幸亏我没有爱上他,否则听他那样毫不动qíng的朗读,我可要伤透了心的。妈妈,我阅历越深,越是相信我将永远碰不上我能真心爱的人。我要求的太多了!他一定得有爱德华的全部品德,他的仪表和风度还得极其动人,能为他的善良品格增光才行。”
“亲爱的,别忘记你还不到十七岁呢,说无缘享有这种幸福还太早吧!你怎么会不跟你母亲一样幸福?我的玛丽安,我只愿你在一件事上跟你母亲的命运不同。”
① 库柏(WilliamCowper,1731—1800),英国十八世纪后期著名抒qíng诗人。
第四章
“多可惜呀,埃莉诺,”玛丽安说,“爱德华竟然不喜欢绘画。”
“不喜欢绘画,你怎么会这样想的?”埃莉诺答道,“不错,他自己不画,可是他非常喜欢看别人作画;而且我告诉你,他决不是没有天赋的鉴赏能力,只是没有机会提高罢了。如果他学绘画,我觉得他是能画得很好的。在这种事qíng上,他对自己太无自信了,所以无论对哪幅画,他总是不肯表示意见;可是他生来具有朴素纯正的趣味,而有了这样一种趣味,一般说来看问题准不会有错的。”
玛丽安怕惹姐姐不快,不谈这件事了;可是,她觉得埃莉诺所说的那种在他心中激起的对别人作品的赞赏,根本就不是她心目中的唯一能称得上欣赏力的激qíng。尽管她心里暗笑这种误解,她却非常敬重姐姐对爱德华的盲目倾心,而这种误解正是由此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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