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提我的妻子了,”他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值得你同qíng。我们结婚时,她就知道我并不爱她。算了吧,既然结了婚,就到乡下康比?马格纳去快活快活,再回城里玩乐就是了。现在,达什伍德小姐,你是可怜我,还是我这些话都白说了?我是不是——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比从前少了些罪过,哪怕一丁点儿?我的处心并不总是坏的。我有没有能多少解释开一点我的罪过?”
“是的,你当然消除了一点——一点点。总的看,你已证明自己比我想的少些过错。你已证明你心地不是那么可恶,要好得多。不过,简直不能想象——你使人遭受的痛苦——简直不能想象什么还能使这痛苦更大。”
“等你妹妹病好了,你能不能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她?让我在她眼里也跟在你眼里一样罪过轻些吧。你告诉我她已经宽恕了我。给我点希望吧,让我能希望她在多了解一点我的心和我现在的感qíng以后,能更自发地,更自然地,更温柔地宽恕我,而不是那么只是出自宽宏大量。告诉她我的痛苦、我的悔罪,告诉她我对她从未变过心,告诉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此时此刻觉得她更亲了。”
“凡是比较说来能为你说句公道话的事,我都可以告诉她。可是你还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你怎么知道她有病的?”
“昨晚我在特鲁利街戏院门厅里碰见约翰?米德尔顿爵士,他认出是我,就跟我说话(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跟我说话)。我看到他自从我结婚后就一直不理睬我,我并不奇怪,也没有生过气。可是,这一次,因为他天xing厚道,心地正派,老实,既满心恨我,又关怀你妹妹,禁不住告诉了我他知道总该会使我异常伤心的事,不过也可能他并不认为我会伤心。所以,他就尽量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告诉我,玛丽安?达什伍德在克利夫兰庄园害斑疹伤寒,快要死了。那天早晨他接到詹宁斯太太的信,说她病qíng非常危急——帕默一家人全都吓得离开了家,等等。
我惊慌失措,无法掩饰,连老实巴结的约翰爵士也看出来了。他看见我悲痛,心也软了;对我的恶意完全没有了,甚至分手时还要握握我的手,又提起要送我那只小猎狗的老话。我听到你妹妹病危,心里真不是滋味——而且她快要死了,这会认定我是天下最大的坏蛋,临终还会骂我、恨我——因为,还有什么样可怕的yīn谋不能说是我gān的?——我知道有那么个人准会说我什么坏事都gān得出来。我当时想的真怕死人!我马上打好主意,今早八点钟就上了马车。现在你都明白了。”
埃莉诺没有作声。她默默地一心在想,这个人外表和才能样样出众,加上天生xing格开朗正直,多qíng善感,却因过早的独立生活而养成懒散、放dàng和奢侈的习惯,他的心灵、品格和幸福都受到了无可挽救的伤害。
社会环境把他变成好挥霍,慕虚荣;挥霍和虚荣心又使他冷酷自私。虚荣心驱使他损人利己,追求亏心的得意,却使他陷入一次真正的爱qíng中去,而奢侈生活,至少是挥雀带来的需要,又使他不得不牺牲爱qíng。每种错误的癖好都引他走向罪恶,也同样使他受到惩罚。他不顾名誉,违肯人qíng,抛弃了一切较好的社会关系,表面上摆脱了这次爱qíng,如今,这爱qíng已经无可挽回了,却抓住了他的整个身心;为了这次结婚,他毫不犹疑地抛弃了她妹妹,让她受折磨,可是对他自己倒也许能成为更是无可救药的不幸的源泉。她这样沉思了好几分钟才被威洛比打断,威洛比也是刚从差不多同样痛苦的沉思中醒过来,突然站起身,准备要走了,说:
“在这里再待下去也没有用了,我得走了。”
“你是回城里去?”
“不,到康比?马格纳去。在那里我有事要办;一两天后再从那里回城里。再见吧。”
他伸出手。她不好拒绝,也伸出手。他热qíng地紧握着。
“你真的认为我比你从前想的多少好一点了?”他说,松开手,靠在壁炉边,好像忘记要走似的。
埃莉诺告诉他是那样;说她原谅他,同qíng他,祝他好——甚至关心他的幸福——还说了些好心的话,劝他怎样做最能好地过日子。他的回答却不那么令人鼓舞。
“那个嘛!”他说,“我一定尽力好好混下去。家庭幸福是说不上了。可是,如果允许我认为你和你家人还关心我的命运和行动的话,也许可以借此——使我知道该举止当心——至少可以让我觉得值得活下去。当然我已经永远失去玛丽安了。可是,万一上帝保佑,我能重获自由的话——”
埃莉诺责怪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吧,”他答道,“再一次说再见吧。现在我要走了,生活下去,但担心一件事。”
“你说什么?”
“你妹妹的婚姻。”
“你完全错了。你失去她,已成定局。”
“可是她会被别人得去的。如果那个别人正是我最受不了的那个人? .但是我得走,免得你看到我最不能宽恕的人却是我伤害得最深的人,枉自丢失你对我的一切同qíng好意。再见吧;上帝保佑你!”
说了这些话,他几乎是跑着出屋的。
第四十五章
在他走后好些时候,甚至他的车声已经消失了好久,埃莉诺心头还是被许许多多截然不同的思绪所困扰,结果却都形成一团哀愁,压得她甚至没有想起妹妹来。
威洛比,这个半小时前还使她感到憎恶、认为是最卑鄙的人,威洛比,尽管他一无是处,此刻却使她有点同qíng他受到的折磨,因而,想到他从此将跟她们家永别时还有些心软,觉得遗憾,虽然她心里立即承认这种qíng绪正符合他的愿望,是与他的人品不大相称的。她觉得,正是那些按理说无足轻重的qíng况增大了他在她心中的影响;这是由于他个人的非凡魅力所致;他具有开朗、可爱而活泼的风度,他依旧热爱着玛丽安,其实这风度并不等于美德,而放任那种爱qíng甚至是不道德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这种影响,好久好久才淡薄下去。
当她终于回到毫不知qíng的玛丽安身边时,看见她刚好醒过来,正如她期望的那样,美美地睡了一大觉,恢复了jīng神。埃莉诺心事重重。过去,现在,将来——威洛比的来访,玛丽安的安然无恙和母亲的即将到来,这一切使她心qíng激动,全无倦意,她只是怕妹妹察觉出她的心事。
可是,幸好让她担心的时间不长,因为威洛比走后不到半小时,又一次马车声响把她唤下楼去。她急于不让母亲多一刻不必要的担惊受怕,立即跑进门厅,等赶到前门口时刚好接到母亲,扶她进了门。
他们快到庄园时,达什伍德太太就害怕起来,简直觉得玛丽安一定不在人世了,所以进门时话也说不出,也没有问女儿的病qíng,甚至没有招呼埃莉诺;但是她不等招呼,不等询问,马上就开口,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放下了心;她母亲一向好激动,现在听了这话激动得一时乐呆了,像刚才吓呆了一样。她女儿和她朋友各自在一边扶着她走进客厅;在那里,她流着喜悦的眼泪,仍旧不能说话,只是一再拥抱埃莉诺,还不时地转身紧握布兰顿上校的手,眼睛里既露出感激,也表明她深信他也在同享这幸福的时刻。可是,他是以比她自己更深沉的沉默分享这一刻的喜悦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简·奥斯汀 简·奥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