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云秀逐个还礼,单对胡孟刚说道:“二爷,我们真对不起您!您也听说了吧,这劫镖的还是我们一位师兄呢。教二爷跟着为这大难,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给二爷讨出镖来。”又很郑重地说:“您放心,现在我们有办法了。”
胡孟刚忙道:“大嫂别这么说,这是我们大家的事!大嫂请屋里坐吧。”俞夫人又和姜羽冲、马氏双雄说了几句话,由二弟子左梦云引进上房。房狭人众,满屋都是人了。丁云秀极想和俞剑平说话,一时竟顾不得。在座这些老一辈的镖客、拳师,多一半她都认得,应酬话占了很大工夫。那一边,俞剑平镖头忙着接待多年未见的两个师弟和那个面生的儒生。
俞剑平待承朋友的本领,令他的老朋友都很钦佩。世故和热忱,被他调和得那么好,既恳切又自然。肖守备陪同中年儒生和病汉胡振业联翩进院。肖守备就大声叫道:“俞三哥,小弟我来了!”俞剑平从屋中走出来,降阶而迎;向三客一拱手,竟抢一步,先抓着跛汉胡振业的手,一捧一提道:“哎呀,五弟,你教我都不认识了!”
胡振业凄凉地一笑,叫道:“三哥!”向四面一望,一弯腰,且拜且说:“三哥,你还这么壮实;我完了,死半截的人了。”
俞剑平急忙把他扶住,紧紧握住双手,摇了摇,说道:“五弟,你你你怎么……咱们哥们又见面了。我听说你大病了一场,痊愈了么?你还大远地来一趟!”轻轻拍着胡振业的肩膀,侧脸来看肖国英守备,大声说:“九弟,你哥俩一块来了,嗬!你真发福了……喂,别行礼,咱们老弟兄,不要来这个。”
俞剑平把手一松,过来又把肖守备搀住。然后,面向儒生赔笑道:“您别见笑,我们老弟兄,好多好多年没见了。”这才向生客作揖,又问肖守备:“这一位尊姓?同你一块来的么?给我引见引见。”跛子胡振业笑道:“三哥猜错了,这一位和九弟也是初会。这一位姓huáng,是我邀出来给三哥三嫂帮忙的。”
俞剑平道:“哦,承顾承顾!”忙又对生客致意。胡振业代为引见道:“huáng先生,这一位就是名驰江南的十二金钱俞三胜俞剑平,我们的掌门三师兄。”俞剑平立即通名道:“小弟俞剑平。五弟,你怎么和我开玩笑?huáng仁兄台甫?”
儒生道:“小弟huáng烈文,久仰俞镖头的威名,今天幸会!”俞剑平道:“过奖,惭愧!”回身来,对肖国英守备道:“老弟,你做官了,怎么这么闲在?”且说且让,一齐进了上房落座,献茶。
俞门五弟子石璞,放下小包,抢着过来给师父行礼。俞剑平忙乱着;只点了点头,道:“你回来了,你父亲可好?”石璞答了一句:“托你老的福!”别的话也顾不得说。马氏双雄却知石璞是辽东人,他父亲白马神枪石谷风也是武林名士,遂一招手,把石璞叫到一边,低声盘问他话。
新来三客和在座群雄互通姓名,各道寒暄,乱过很大工夫。因为明早就是会期,有许多事今晚要办,三江夜游神苏建明老拳师用开玩笑的口吻道:“咱们都往外面坐坐吧。人家贤伉俪、贵同门,远来相会,有许多话要讲;我们这些人像虱子似的夹在里面,人多天热,腾让腾让吧。”
众人笑着,周旋甫毕,渐渐往外撤。上房除了新来的人,只留下俞、胡、姜和马氏双雄;二马在江宁开镖店,和俞氏夫妇最熟。老拳师苏建明头一个出去又被请回来。上房议事的人,还是那些年高有德的前辈英雄。霹雳手童冠英、九头狮子殷怀亮、奎金牛金文穆、窦焕如镖头等都在座。青松道人与无明和尚,因俞夫人来到,自以出家人不便,悄悄退出去了。蛇焰箭岳俊超年纪轻,辈分长,也被请来。一切还是智囊姜羽冲调度。
俞剑平同两位师弟说了些旧话,跟着和这位生客huáng烈文款叙新jiāo。俞夫人丁云秀只和胡、姜对谈,直到这时还没得与丈夫说话。铁牌手胡孟刚忍不住开口引头道:“大嫂,我们沈明谊沈师傅,迎你老去了,不知见着你老没有?”俞夫人欠身道:“见着了,沈师傅忙着给别的卡子上送信,不然就一同来了。”胡孟刚道:“听我们沈明谊镖师说,大嫂已经访出飞豹子的详细底细?我们这边也探出不少头绪来,我们明天就跟他会面。可是的,这飞豹子既和俞大哥同门,从前到底结过什么梁子?此人武功究竟怎么样?他手底下的党羽都是些什么人物?现在肖老爷和胡五爷一同驾临;二位既和飞豹子是当年同学,飞豹子的一切,想必很有所闻。咱们赶快讲一讲明天该怎么办,现在也好定规了。”
俞夫人咳了一声道:“可不是么,这真是赶快定规了,明天就得见面。……若说起怎么结的梁子,话就很远了;可是当初qíng实不怨俞剑平,完全是师门中为qíng势所迫,挤出来的一桩变故。这里面内qíng,我们胡五弟、肖九弟知道得最清楚。”
说时,眼光往俞镖头那边看,俞镖头和两个师弟谈着,也正看这边。俞夫人丁云秀就一欠身,遥问道:“我说剑平,你到底跟袁师兄见过面了没有?”俞剑平道:“这个,总算是见过面了。”俞夫人道:“是昨天在这里么?”俞剑平道:“不是,还是在苦水铺、鬼门关,六天前我和他对了面。他自然假装生脸,我也没有认出是他来。”
俞夫人道:“怎么,他的模样很好认,你竟一点也没有辨出来么?”俞剑平道:“我当时怎会想到是他?况且又在夜间,他居心掩饰着,一见面就动起手来。”
俞夫人大惊道:“你们竟jiāo了手么?”俞剑平道:“他派一个生人,假冒着他的名字,伺机投刺,邀我在鬼门关相会。可是他半夜里埋伏在半路上等着我;刚一露面,就乱投起暗器来了。”
俞夫人道:“他先打的你,还是你先打的他?”
俞剑平看着两位师弟,脸上带出不安来,道:“我并不晓得是他亲到。他在半途伏弩伤人,我只好发出钱镖来却敌护友。”俞夫人摇了摇头,胡振业和肖国英守备一齐耸动道:“原来三哥跟袁师兄招呼起来了。”俞剑平点头不语。
姜羽冲、胡孟刚道:“你们诸位不明白当时的qíng形,这飞豹子约定在鬼门关相会,他却率领多人在半途邀劫;彼时是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他的用心就不是暗算,也是志在试敌。我们俞大哥猝不及防,自然要发暗器把敌人的埋伏打退的。那时还亏着蛇焰箭岳俊超岳贤弟,发出他的火箭,才把敌人的动静,全都照出来。飞豹子的举动,那一次实在不大光明。”
胡振业对那儒生huáng烈文说道:“你听听,我们这位袁师兄,够多么霸道!……三哥,你到底把他打退了没有?”俞镖头登时眉峰紧皱道:“我连发七只镖,全被一个戴大糙帽的长衫客接取了去;后来我们断定这长衫客就是飞豹子,也就是袁师兄。姜五哥猜得很对,袁师兄伏路邀劫,实在是要考较我,所以当时一攻就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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