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_[法]司汤达【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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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察到这种jīng神窒息的,并非于连一个。为了自我宽解,有的人喝大量的冰镇饮料,有的人则在晚上剩下的时间里大谈:“我从德·拉莫尔府来,我知道了俄国如何如何……”

  于连从一个清客的嘴里知道,不到六个月前,德·拉莫尔夫人让复辞以来一直当专区区长的勒布吉尼翁男爵当上了省长,作为对他二十多年不懈的陪伴的奖赏。

  这件大事重新激起了这些先生们的热忱;从前他们为之生气的事qíng不多,现在则一点儿也没有了。对他们缺乏敬重,这很少直接表现出来,但是于连在饭桌上有两三次无意中听见侯爵夫妇间的闲谈,很简短,却对坐在他们身边的人很残酷。这些高贵的人物并不掩饰他们对所有那些不是坐过国王马车的人的后代所怀有的真诚的轻蔑。于连注意到,唯有十字军东征这个词才能使他们的脸上现出夹杂着敬意的极严肃的表qíng。通常表现出来的敬意总带有讨好的味道。

  在这豪华和烦闷之中,于连除了德·拉莫尔侯爵以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天,于连高兴地听见他声称,在可怜的勒布吉尼翁晋升这件事上,他没出过一点儿力。原来这是对侯爵夫人献的一个殷勤,于连从彼拉神甫那儿知道了事qíng的真相。

  一天早晨,神甫和于连在侯爵的图书室里处理那桩没完没了的福利莱评讼案。

  “先生,”于连突然说,“每天和侯爵夫人一起吃晚饭,这是我的一个义务呢,还是人家对我的一种厚爱?”

  “这是莫大的荣幸!”神甫生气地说,“院士N。先生十五年来一直百般讨好,却从未能替他的侄子唐博先生争到过。”

  “对我来说,先生,这却是我的职务中最难以忍受的部分。我在神学院里也没有这么厌倦。我有几次看见连德·拉莫尔小姐都在打哈欠,她倒是应该对她们家的那些朋友的殷勤习以为常的,我真怕睡着了。求求您,让他们允许我到哪一家无名小店里吃四十个苏一顿的晚饭吧。”

  神甫是个真正的bào发户,对和大贵人共进晚餐这种荣幸非常看重。正当他竭力让于连懂得这种感qíng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他们转过头。于连看见德·拉莫尔小姐在听。他脸红了。她来找一本书,什么都听到了;她对于连有了几分敬意。“此人不是生来下跪的,”她想,“不像这个老神甫。天主!他真丑。”

  晚饭时,于连不敢看德·拉莫尔小姐,她却亲切地跟他说话。那一天人很多,她要他留下。巴黎的女孩子不大喜欢那些上了点儿年纪的男人,尤其是当他们衣冠不整的时候。于连用不着很多的dòng察力,就看出德·拉莫尔小姐平时取笑的目标这次有幸落在了滞留在客厅里的勒布吉尼翁的同僚头上。这一天,不管她是不是装腔作势,反正她对那些令人厌倦的人是残酷的。

  德·拉莫尔小姐是一个小圈子的核心,这个小圈子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侯爵夫人那把大安乐椅的后面。那里有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德·凯吕斯伯爵,德·吕兹子爵和两、三位年轻军官,不是诺贝尔的就是他妹妹的朋友。这些先生们坐在一张蓝色大沙发上。在沙发的一端,于连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把相当矮的小糙垫椅子上,正对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光彩照人的玛蒂尔德。这个不起限的位置受到所有那些献殷勤的人的歆羡;诺贝尔把他父亲的年轻秘书留在那儿,或者说说话,或者晚会上提一两次他的名字,倒也合乎qíng理。这一天,德·拉莫尔小姐问他,贝藏松城堡所在的那座山有多高。于连从来就说不清这座山是不是高过蒙特玛尔高地。这小圈子里人们说的话常使他开怀大笑,他自觉无力想出类似的话来。好像一种外国话,他听得慌,却说不出。

  玛蒂尔德的朋友们这一天持续不断地和来到这个豪华客疗的人作对。这个家庭的那些朋友们首先被选作目标,因为更熟悉。可以想见于连是多么专心;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无论拿来取笑的事qíng的内容,还是取笑的方式。

  “啊!德库利先生来啦,”玛蒂尔德说,“他不戴假发了;难道他想凭着才华当上省长吗?他炫耀他那光秃秃的额头,说那里面装满了高超的思想。”

  “这个人没有他不认识的,”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说,“他也到我叔叔红衣主教那儿去。他能连续数年在每个朋友面前编造谎言,而他的朋友有二、三百之多。他善于增进友谊,这是他的才能。就像你们现在看见的那样,冬天早晨七点钟,他已满身泥巴地来到一位朋友的家门口。

  “他时不时地跟人闹翻,然后又写上七、八封信。接着,他跟人言归于好,为了热qíng洋溢的友谊又写上七、八封信。但他最出众的是像个胸无纤尘的有教养的人那样倾诉衷肠。当他有求于人时,这种花招就使出来了。我叔叔的那些代理主教中有一位讲起德库利先生复辟以来的生活,真是jīng彩极了。我以后把他带来。

  “得了吧!这种话我才不信呢;这是小人物之间的职业xing嫉妒,”德·凯吕斯伯爵说。

  “德库利先生会在历史上留名的,”侯爵又说;“他跟德·普拉特神甫以及塔列兰、波佐·迪·波尔戈两位先生造成了复辟。

  “此人曾经掌管过好几百万,”诺贝尔说,“我想不出他为什么来这儿忍受我父亲的那些常常是很讨厌的俏皮话。‘您出卖过多少回朋友,我亲爱的德库利先生?’有一天他从饭桌的一头朝另一头嚷道。”

  “他真的出卖过吗?”德·拉莫尔小姐说,“谁没有出卖过?”

  “怎么!”德·凯吕斯伯爵对诺贝尔说,“森克莱尔先生,这个著名的自由党人,也到你们家来;见鬼,他上这几来gān什么?我得到他那儿去,跟他谈谈,让他说话;据说他颇有风趣。”

  “不过,你母亲会如何接待他呢?”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说,“他有些思想是那么怪诞,那么大胆,那么无拘无束……”

  “看哪,”德·拉莫尔小姐说,“那个无拘无束的人在向德库利先生鞠躬,都挨着地了,还握住了他的手。我几乎要以为他会把这手举到唇边哩。”

  “一定是德库利跟当局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德·克鲁瓦泽努瓦先生说。

  “森克莱尔上这儿来是为了进学士院,”诺贝尔说,“你们科他在怎样向L·男爵致敬……”

  “他便是下跪也没有这么卑劣,”德·吕兹先生说。

  “我亲爱的索莱尔,"诺贝尔说,“您有才智,但您是从您那个山里来的,您要努力做到,千万别像这个大诗人那样向人致敬,哪怕是对天主。”

  “啊!来了一个特别有才智的人,巴东男爵先生,”德·拉莫尔小姐说,多少有些模仿通报他到来的仆人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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