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梅慌了:她无意中作了那种让别人久等的傲慢女孩,只有林晓梅才这样不通qíng理,她也实在想不出谁会造访,不知有什么事;一时间,急得界尖都渗出了汗。
那个神秘的来访者霍地站了个笔挺,那是个脸儿黑黑的男生,长得很端正,眼睛很热qíng,眉毛浓浓的,肩也很宽,只是个子不高。看来,这种男生穿军装一定合适,属于英武型。
"我叫王小明。"他自报姓名。
"王小明?"
"你怎么忘记了?"王小明嗓音很大,很有气度,"你给我来过信。"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贾梅开心地高声叫起来,"你的作文分数一定很高!"
王小明很豪迈地告诉贾梅,他是一中文学社的骨gān,在市里四家报刊上发表过十五篇文章。他随身带着个小笔记本,掏出来。翻开了,作报告似的一项项讲起来。他的成功的文章都剪贴在那儿,有散文,有诗歌,也有影评,还有一篇是小品文,讽刺老师为学生补课乱收费。
"你们学校果真有这种老师?"贾梅扬起眉毛问。
"我们学校还没发现,"他沉着地说,"我从其它报纸上看到这类现象时,很气愤,就把人物换了换,改成另一个更辛辣的故事去投稿的!"
贾梅简直敬佩王小明的老练,他不仅是个小作家,而且对社会有那么高的责任感,而从他等人一等两个小时的劲头,又足以让人知道他的毅力!将来,肯定前途无量。看样子,王小明也喜欢那种把他看得很高的女生。他挥动着小本子,像团支书跟落后学生谈话一般,滔滔不绝地大谈一通。后来,路灯亮了,王小明意犹未尽,不得不收住话,和贾梅互相jiāo换了家庭地址。
"咦,地址很熟悉!"王小明拍拍脑袋,"写作班一个姓贾的作家老师也住你们这幢楼里!"
"他是我爸爸!"贾梅很兴奋地说,"原来你认识他!"
"哈,无巧不成书!"王小明很有文采又略带风度地说,"世界有时怎么变得那么小!"
晚上,贾梅一踩进家门,哥哥贸里就厉声问:"刚才那个指手划脚的小子是哪路军的?"
"他是一中的,叫王小明!"
"一中的?"贾里马上坐正身体,"杂牌军!你们怎么会认识的?对,他都和你谈了些什么?"
哥哥就喜欢冒充家长,其实,他和贾梅应该平起平坐!贾梅说:"他是爸爸的学生,写作班的,叫王小明。"
爸爸听见了,说:"噢,是一中的王小明?他笔头很快,可偏科太厉害,已经留了两级。否则,现在该初中毕业了!"
"原来是光荣的留级生!"贾里不屑地说。从此,他多了句口头语,形容起华而不实的人来,动不动就说:"就跟王小明似的。"--完全把这名字当成一个专用词汇。
王小明不知自己的名字常被引用,他时常上门来找贾梅,一般是星期六下午。他离开学校,进入家庭时就显得有些拘谨,上楼下楼,低着头,贴着墙,躲着什么似的。每次他撤了门铃,贾梅让他进去,他总要忸忸怩怩地推辞半天,黑黑的脸露出些羞涩:
"我,我是来借书的!"他解释说,"闲得无聊,就想借些书。"
贾梅迎他进门,她才不会在乎王小明留过几级呢。天才都是这样,起初不会被人重视。反正,她有自己的标准,那种成绩门门优秀,却连电影院座位都不会找的男生,她才看不起呢;她qíng愿结识不识字但会骑马打仗杀土匪的粗人!另外,她对王小明连留两级还存有些敬意:他不笨,他这样,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我对数理化不感兴趣!"王小明阐明自己的观点,"这些公式将来可以jiāo给机器人去计算,我们只需要cao纵一下,按按快门。"
王小明总是一厚叠一厚叠地借走作家的藏书,然后按时来还。有一次,他问贾梅:"你喜欢艺术,那你一定也喜欢诗?泰戈尔的诗,你喜欢不?"
"当然,喜欢!"贾梅说得含糊,因为她确实没听到过泰戈尔的大名,但又不愿扫这个大才子的兴致:他假如知道自己和一个诗盲jiāo往这么多天,一定会后悔死了!
过了一星期,王小明又来了。这次,他仿佛矮了点,眼睛老看着自己的鞋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和劲头,往日即使收到退稿,他也没有这样灰过脸色,只是反复说:失败乃成功之母。
"我,我送你一本《泰戈尔诗选》。"他说,"我特意去买的!因为我们同是泰戈尔迷!"
"谢谢!"贾梅说。
"这,这就是。请,请认真地读一读。"他说着,把诗集摸出来jiāo给贾梅,沉默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走了。
从此,王小明就不见踪影了。起初贾梅还感觉奇怪,想写封信问问,但又怕打扰他。因为他几次说过,他准备写一部最长的巨著,至少五百万字,把他所认识的人全部写进去。贾梅问有没有她,他回答说,至少为她写十万字,所以贾梅一直以为他在写那部伟大的作品,或许就在完成描写贾梅的十万字。
倒是贾里,时时不忘王小明,总是把他的名字推出来当典故。王小明赠送的那本泰戈尔诗集被贾梅随手放进小书橱里。她偶然也想起该读一读,可惜,在没有人规定她读书的qíng况下,她一般是不会读额外的书的。这次,终于也没有破例。
贾梅做梦也没想到,这事还有个非同小可的续集,看样子,笔头好的人,或许真能为她写上十万八万字。
这天,正是周日,午饭后,父母都没有离开饭桌,仿佛午休取消了。特别奇怪的是,贾里也端了个架子稳坐在那儿,肩平平的,一脸严肃,就差没有扣上风纪扣。贾梅刚想慢慢地站起来,就听爸爸开口说话了:
"贾梅,今天我们想和你谈谈思想!"
贾梅一愣,因为很少有人这么表qíng庄重地跟她说话。她赶紧看看贾里,可这位双胞胎哥哥,居然扭过脸去,表示划清界线。
"谈什么?"贾梅说,"那就请吧,我没做什么错事呀!"
"妈妈有错。"妈妈抢先作自我批评,"我总顾自己排戏,把该和女儿谈心的机会也放弃了,所以我一点都不了解贾梅的变化!"
"关键是她自己!"贾里很凶恶地瞪大眼睛,说,"我早觉得不对了,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我怎么了?你们的口气里,好像我是坏人!"贾梅委屈地说,因为他们全都如临大敌似的。
"冷静些,贾梅,"爸爸说,"这种事不一定都是坏事,但如果你们相信我们,我想听听你对这事的看法!"
"我越听越糊涂!"贾梅生气地说,她想,他们为什么老打哑谜,存心折磨人似的,可那样子,也不太像开玩笑。
贾里一声不响地把那本泰戈尔诗集放在贾梅面前:"这本书你不会不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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