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这些原则,大体上就不怕没有面子了。
有了面子,还得会用。有面子不用,同然是傻瓜,乱用也是糊涂。面子有如人qíng,都不可不用,也不可滥用。人qíng用多了要亏损,面子用多了要磨损,何时用,何时不用,用多用少,都要掌握分寸。如果面子原本不多不大,又在不该用的时候胡乱用掉了,那就是làng费资源。如果那面子原本就是借来的,又用在不该用的时候和地方,比方说,随随便便给别人用了,到该派大用场或者自己要用的时候再也借不来,岂不糟糕?总之,面子必须用得其时,用得其事,用得其所,这就是面子的“适时原则”。
可以借用,这也是面子的一大特点。因为面子是有覆盖面的。这就像发光体,光芒总有外延。于是光照之下,资源共享,利益均沾。有关系的人既然可以“沾光”,自然也可以“借光”。所以,自己面子不够时,可以借面子,比如和领导合影,请名人作序,chuī嘘自己曾和某某一起吃饭等等,都是。当然也可以直截了当地请有面子的人出面说qíng,写条子打电话,cha手gān预。但这样做代价比较大。最好是借用之后而“物主”并不知qíng,或不怪罪。不过借得多了,也难免露馅,最好是少借为妙,适可而止。这就是面子的“适量原则”。
面子不管是借来的,还是自己的,使用的时候都要掌握好尺寸。用小面子办大事,事qíng办不成,还会被人看不起,是丢面子的事;用大面子办小事,或者会被人认为是“小题大做”,或者会被人认为是“仗势欺人”,同样是丢面子的事。俗话说,看菜吃饭,量体裁衣。面子的使用也一样。不能“拿着jī毛当令箭”,也不能“提着牛刀去杀jī”。这就是面子的“适度原则”。所以,每个人平时都要有足够的储备,这才能择其适用者而用之。储备不足,也是枉然。
正文 第三章 面子 四 面具、角色、戏剧xing 1
面子与面具
看来,面子这东西,既重要又有用。重要,就不可或缺;有用,就多多益善。于是我们就很想知道,这个宝贝究竟是什么。
这就先要弄清面子都有些什么特征。
头一条就是“可看xing”。面子,无论大小,都是要给人看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甭管那面子是谁的,哪怕属于如来佛祖,总归是要看。不看,或没人看,则等于没有。实际上“面”这个字,原本就有相见的意思,如一面之jiāo、一面如故、面面相觑。它又常常与“目”联用,如面目如故、面目全非、面目一新。所以面字从目,甲骨文则gān脆写成一只眼睛加一个眼眶的形状。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也说:“盖面部五官中最足引人注意者莫过于目,故面字从之也。”
不过,面与目虽然都和眼睛有关,意义却不同。目是用来看别人的,面则是给别人看的。如果没有人看,则有没有面,或面目是可爱还是可憎,都不要紧。如果有人看,那就一点也马虎不得。比如做一件棉衣,“里子”不妨用旧布,“面子”则必须用新绸。又比如,平时不妨吃咸菜,结婚时则必须大摆宴席。再比如,小学校的危房可以不修,县太爷的进口轿车则不能不买。火车站里,外宾休息室总比一般候车室gān净体面,而单位一到有人来参观时,清洁卫生也总比平时做得好,因为要给人看么!
那么什么东西要看?脸。人身上,让人看的,主要是脸。其他部位,或不可看,或无足观,或寻常看不见。唯独脸,不但可看,能看,而且非看不可。俗云:“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如果不善于“察言观色”,便很可能会无端地碰一鼻子灰,弄得灰头灰脸地好没有意思。脸,岂能不看?
这就和面子很是相同。实际上面子有时候也叫脸,或者叫“脸面”。其实脸和面原本不是一回事。脸是双颊,不包括眼睛,面才是“头的前部”。但后来脸面混为一谈,面子也就变成了脸,——有面子是“有脸”,没面子是“没脸”,给面子是“赏脸”,得面子是“露脸”,失去面子是“丢脸”,毫不顾及面子则是“不要脸”。“不要脸”是极刻毒的话。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倘若被骂作“不要脸”,便非和你拼命不可。
甚至面子和脸还有一种生理上的联系。丢失面子时会“脸红”(面红耳赤),得到面子,也就是别人“赏脸”或自己“露脸”时,则会觉得“脸上有光”。总之,面子的得失,全写在脸上,一望可知。
不过,面子又不太像是“脸”,至少不能简单地说就是“脸”。第一,脸是天生的,基本上不会变化,要变也是变老,面子却可以后天得到,而且会变化,或变大,或变小,甚至“面目全非”;第二,脸有美丑,面子却只有美没有丑,所谓“面子上不好看”不叫“面丑”,只能叫“没面子”或“丢面子”;第三,脸可以修饰,比如揩洗、剃须、抹粉等,面子却不能修饰,只能替换;第四,脸无所谓有用没用,面子却有用,甚至是非常之时用于非常之事的非常之物;第五,脸生而有之,永随各人,面子则不但可以争取,甚至还可以当作礼物或薪水来赠送、发放、赏赐,或者借用;第六,脸只属于每个人自己,面子却不但属于自己,也属于群体,属于每个相关的人。
这样看来,面子又类似于荣誉。但有荣誉者固然有面子,丢面子却不一定是丧失荣誉。比如一位小姐的玉体不慎或不幸被一位男士看见了全体或不可看的部分,便大丢面子,但与荣誉无关。荣誉并非人人都有,且不会丧失;面子却是人人该有的,且稍有不慎,便会丢掉。再说也没有借荣誉的。所以面子也不是荣誉。
二,可以替换,有时会变大,有时会变小,有时还会丢光;三,专供观赏,有人看时挂在脸上,没人看时束之高阁。那么,这样一种可以随时取下又随时挂上的可看之物,又该是什么呢?
说穿了,它就是“面具”。
面具产生于原始社会,在那个巫术礼仪主宰着部落生活的时代,它是酋长、祭司和萨满们与神灵打jiāo道的工具。戴上它,就可以与神灵对话,甚至请神到场,为部落的重大决策指点迷津。既然连神都可以请到,当然是极有面子了。所以,有面子就是有面具。或者说,正因为有面具,才有面子。有面具既然能“通神”,当然也能“通人”,也就在人群中“吃得开”。直到今天,我们还把那些有面子而吃得开的人,称为“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甚至“呼风唤雨”,就因为面子原本是面具,是通神、通灵的工具。
能戴上面具与神灵对话的神通广大的人,当然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极有地位的人。所以,面子也就意味着身份、地位。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越高,面子也就越大。他们往往又叫“头面人物”,意味群体的“头脑”和“脸面”。古史上曾说huáng帝“四面”,学者们为此争论不休。依我看无非是说他面子又多又大又极广,一人而“面”四方,上上下下左邻右舍都“面面俱到”,所以才做了部落联盟的总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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