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风洛阳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和自豪,只有一片浸满悲伤的木然。只见他闭起一目,长啸一声,身子突然窜入了高高的碧霄。荆笑侯仿佛和他有了同样的念头,也同时高高跃起。两人的长剑在空中发出一阵凄厉绝伦的剑啸,刺目的白光金华同时爆炸开来,刺得观战众人眼前一片红光血影。
满空惊涛骇làng的剑华彼此纠缠着,互相吞噬着,连绵激dàng着,十分不舍剑的绝招犹如飞转的走马灯中的影像,突然亮起,又乍然湮灭。
“月华千里照一人”“青枫蒲上离人泪”“江流百转空逝水”“云雨巫山枉断肠”“秋波婉转yù倾城”“回眸羞见水中花”……
两个哀牢山的剑客似乎想要迫不及待地将一生最得意的绝学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使尽使绝。十分不舍剑终极必杀的禁招,三分不舍剑领悟巅峰的绝学,在半空中舍死忘生地碰撞在一起。这就仿佛是一场谁都不是赢家的战争,jīng兵锐卒,盔甲华丽,骏马驰骋,战旗飘扬,却要鱼贯走入死地,燃尽灿烂的生命只为了一场荒谬绝伦的游戏。
痛快淋漓的剑花流火铺满了东方的天际,当空的艳阳也被淹没在刺目的剑芒之中。在那一瞬间,仿佛九个日头同时在空中照耀,却又同时被人从空中she下,狠狠坠落在梧桐岭上。
鱼韶,祖菁,以及所有舍命攀上崖来的魔人下意识地同时扑倒在地,用手紧紧护住面门和身上的要害,谁也不敢再用赤luǒluǒ的眼睛去观看空中那团令人睁目yù盲的光华。呼啸的风声在他们耳中回dàng,断头崖上最后几棵只剩下半截身躯的残松从土地中挣扎了出来,带着根须上沉重的泥土在空中打了几个盘旋,重重落到众人身边。天上下了一场土石形成的密雨,浇得人们皮ròu生疼。空气中横绝的杀气让qiáng绝的魔人们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祖菁第一个提起勇气,拍掉身上的灰尘,起身朝着崖上望去。
远远的,风洛阳和荆笑侯默然对立。风洛阳的半边身子被鲜血染得通红,半截金huáng色的断剑深深刺入他的左边肩窝之中。他的手上颤抖地握着自己的青锋剑,剑锋上闪烁着一线若隐若现的青光。荆笑侯手里倒提着只剩下一半剑锋的huáng金剑,身上片尘不染,洁净异常。
“小师叔!”祖菁心痛地低声呼唤了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中流淌下来,轻柔地灼烧着她的面颊。
鱼韶和魔人们相继从地上爬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风荆二人,一时之间谁不知道比剑的胜败。
“好招!”
良久之后,荆笑侯忽然微笑着开口赞道。
风洛阳没有说话,两行浸着血水的眼泪缓缓从面颊上流淌下来。
“我本以为我的身躯已经刀枪不入,没想到我最大的破绽居然是我用来杀敌的剑……”荆笑侯语气轻松得就像一个下棋输了一目的棋士,“你用血ròu之躯别断我的剑,趁我断剑无力之时,挑下我镇xué的骨针,这番机变,放眼天下,只有风洛阳才能做到。”
风洛阳仍然没有说话,寂静一片的断头崖上,只有他身上的血水溅落在地的轻响。
看着他的模样,荆笑侯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别为我难过,这是我一直梦想的结局。”
他转过身,朝祖菁和鱼韶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满崖密密麻麻的魔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粲然一笑,双手一抬,仿佛一个戏子,傲然站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到我谢幕的时候了。各位,来生再聚。”
他的话音一落,两股乌黑色的血迹顿时从他鼻翼中奔涌出来,接着双眼,双耳和嘴角同时渗出血花。
“荆世伯!”“师叔!”鱼韶和祖菁同时惊叫了起来,忍不住向前奔去。然而荆笑侯的身子已经霍然爆裂,化为满天乌黑色的血雨,洒在断头崖本已经浸透鲜血的土地上。
“哇”地一声,风洛阳狂喷出一口鲜血,双膝跪倒在地。
“小师叔!”“洛阳哥!”祖菁和鱼韶一左一右,抢到风洛阳身边,同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风洛阳抬起手来,做了一个自己没事的手势,接着缓缓站起身,仿佛一个木偶一般机械地转回头,一个人蹒跚着朝断头崖下的山路一步步走去。看着他满身鲜血,肩带断剑的狰狞模样,看过他一剑纵横,力杀荆笑侯的神武,再见他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崖上的众魔人仅有的一点胆气在此刻消失得一gān二净。他们发得一声喊,不约而同地转回身,施展轻功争先恐后地向梧桐岭下奔逃而去。阳光照耀下的断头崖上,风洛阳一个人缓步而行,身前成百魔人láng奔豕突,仿佛一个牧羊人在驱赶着惊慌的羊群。这一时无量的威风煞气,本是每一个英雄豪杰的梦想,但是此刻的风洛阳心中却只有一片茫然无依的麻木和无法承受的悲怆:他最尊崇的剑师,终于死在自己的剑下,尽他这一生,还要为天下第一剑之名付出多少牺牲,他已经无力再想。
在他身后,祖菁忍不住放声哭泣,而那乘风会大当家鱼韶亦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这一日的梧桐岭,山风呜咽,一如挽歌。
第三部 第十六章 我们很qiáng
唐门的青山秀水旗再次出现在梧桐岭上的时候,无论是凤凰客栈,凤凰赌坊中留守的唐门伙计,还是驻防在南山上的乘风会风媒都忍不住发出了热烈的欢呼。祖菁,鱼韶,姜楠以及所有原本在客栈房间中的彩翎风媒们都兴奋之极地跑出了门,聚集在山道上。
唐斗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恶少模样,歪戴着天青色秀士帽,本该随风飘展的青色秀士服被他一半塞在裤腰中,流云的水袖被他高高挽起,一件秀才的行头被他当成了十足的武师服。其乐融融的铁骨折扇仍然在他右手中忽悠悠地打着盘旋,他的左手抓着一把自己最爱的红枣gān,嘴里嚼得汁液四溅,将嘴唇都涂成了杏huáng色。这样的唐斗,仍然得到了梧桐岭上所有人英雄式的热烈欢迎,仿佛他是一个刚刚血战凯旋的大唐名将。
“啊哈哈哈哈!大家好吗?大家辛苦啦!”荣耀和崇拜,唐斗从来不曾拒绝,他得意忘形地挥舞着双臂,毫无愧色地将所有人的欢呼照单全收。而他身后跟着他凯旋归来的唐门五将一个个更是挺胸叠肚,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雄壮有多雄壮。
鱼韶和祖菁笑靥如花地来到唐斗身边,对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哈哈,两位美人,想我了吧?”唐斗恬不知耻地嬉笑道。
“美得你。”鱼韶不以为许地笑道,“听说你杀死了唐万壑那个老贼?”
“当然,阿韶,那个死老鬼哪是我的对手,给我提鞋都不配,被我随手打发了。”唐斗仰起头来,一阵胡chuī。
“阿斗,我都听出你是在chuī牛。快点儿,你怎么打败的唐万壑,老老实实告诉我们。”祖菁又是好笑,又是好奇,抓住唐斗的手腕急切地央求道。
“啊哈哈,小祖,你既然知道我唐斗的德xing,就该知道我可不会老老实实说话。”唐斗笑嘻嘻逗弄着祖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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