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菁将信将疑地朝书桌上的卷宗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卷宗刚一开头记载的就是天山祖师王琼和越女宫葬剑池一百零八护法的一战,这也是传说中天山开山立宗的一战,很有一段时间祖菁对此津津乐道。
她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喉咙中的哽咽,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这年代久远的卷宗翻开。
第二页记载的是天星酒仙孙太湖在江南虎丘飞鱼堡七星塘与南晋十八剑客品茶论剑,以一手夜落星河剑威服天下,令天下江湖同唱夜落星河快剑歌。接下来的是隋末顾天涯单剑夜挑太行山;范青麟以舍身剑会战天下第一魔紫昆仑;倚剑公子连锋以青霄剑威震恒州,协助李靖击破突厥;郑家祖先,祖家先辈威震洛阳擂,横扫太行山,大破天书会。
几乎每一个长辈们给自己讲的故事,在这部卷宗中都有详细记录可查。祖菁看到这里,浑身上下因为极度的失望而产生的彻骨寒意渐渐消散开来,一股腾腾的暖气在她的身体里激烈地涌动着。
“原来,这些故事都是真的,都曾经在江湖中发生过。原来真的有过这么美的剑法,有过这么传奇的人。”祖菁贪婪地翻动着卷宗,伸展着自己纤纤玉手,痴迷地追逐着那些她曾经梦魂缭绕的名字。
“咳咳,不错。”看着祖菁兴奋不已的脸颊,魏不平虚汗直冒,紧张地握紧了手掌,“你先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你仔细看这些记载,你就会发现,最近的卷宗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几十年前……”祖菁急切地翻看着书页,双眼扫过卷宗的年代纪录,微微点了点头,喃喃说,“不错……”
“一切的起因都在几十年前那一场前无古人的天书大会。”魏不平叹息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但是,那场天书会不是已经被我祖……”祖菁连忙一立手中的卷宗,奇怪地问道。
“不错。祖前辈和郑前辈的确在天书会上阻止了魔教东侵,一统江湖的野心。而且参与天书会的魔头也陆续被收入关中刑堂。但是这一个风云际会的天书会却点燃了江湖中人对江湖门派局限的不满之心。在天书会之后十数年中,陆续有天书会魔头从关中刑堂越狱出逃。
“这些魔头不但身负神功,而且从天书会上获授绝顶秘籍,武功突飞猛进,在江湖上头角峥嵘,不可一世。他们和他们的传人大多目睹过当日天书会魔教教主想要一统江湖的雄心壮志,无不心生向往,跃跃yù试。随着这些魔头的活跃,江湖上qiáng者林立,戾气横生,野心滋长。邪魔人物拉帮结派,互为手足,无视武林规矩,任意妄为。
“二十年前,群魔闹关中,最后一批天书会魔头在关中刑堂越狱而出,武林正派势力自此一蹶不振。原来的七大剑派各自枝叶凋零,嵩山剑派,海南剑派dàng然无存,关中剑派门可罗雀,少林寺,越女宫闭关自守,浣花剑派形同虚设,我天山派也退回天山,不问世事。”
说到这里,魏不平用手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髯,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如今的江湖,已经不是当年逍遥自在,风平làng静的江湖了。”
“二十年前……咱们天山派已经与江湖隔绝二十年了?”祖菁大吃一惊,失声道。
“哎,不错……”魏不平点点头。
“但是,小师叔……他是怎么上山的?”祖菁连忙问道。
“小风本来是云南哀牢山剑门的子弟。你也知道哀牢山剑门,这一派人对二十年前流行于世的洛阳论剑有一种qíng节。当年风家前辈独闯洛阳,想要光耀门楣,却败在咱们天山夜落星河剑下。
“自那之后,风家人代代闭门苦练,意图在洛阳论剑上重振声威,再加上哀牢山地处边陲,消息闭塞,他到沙州参加选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咱们天山派已经不再招徒的事qíng。他没有天山路线图,是硬生生靠着一身轻功踏遍西域,找上山门的。那个时候你还小,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和你说。”魏不平道。
“原来如此,我早就应该感到奇怪,”祖菁狠狠一拳打在桌上,“为什么除了风小师叔,其他的师叔都是这么大年纪,我也没有什么师兄,师姐。所有师弟师妹都是长老们的儿孙。我真是傻……一厢qíng愿相信你们的话。”说到这里,她感到一阵委屈,不由得一撅嘴,双眼再次发红。
“菁儿,这些秘密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师叔本该早些告诉你,但是念在你还年幼,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些事实,所以才一直拖到今日。”说出这些秘密,魏不平长长舒了一口长气,似乎自己心下也轻松了不少。
“为什么现在江湖这么凶险,小师叔还要下山呢?他不应该和你们一样留在山上吗?”祖菁心思一转,猛然想起了小师叔此刻的去向,连忙开口问道。
“因为他姓风,名字叫洛阳,所以他要下山。”魏不平耸了耸肩膀,简洁地说。
※※※
夜风混合着幽咽的鹰啼传入祖菁的寝室中,令她从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她没jīng打采地站起身,用火戳子点燃了屋里的油灯。寝室墙壁上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卷依次在昏huáng的灯火下显现出来。
最靠近南窗的画是一幅guī鹤延年图,那是祖菁的祖上所画,图上有两guī两鹤,各具姿态,神骏非常。在祖氏guī鹤延年图中,这一幅力作是少有的乌guī和仙鹤一样多的画。
接下来是一幅剑客独立孤山图,青衣剑客,连绵雪山,一轮孤月,景色凄凉。这是祖菁自己所画的顾天涯夜挑太行图,依照天山自古相传的夜挑太行剑歌所绘的,她本来想将顾天涯画得更加慷慨豪迈些,但是从那首剑歌中,不知为何,她只能领会出一种孤独寂寞的凄凉感。
在剑客独立孤山图侧,是一幅剑客月下起舞图。在圆月的明媚背景之下,这位腾舞于半空的剑客只留一道墨色的剪影,周围是无边无际的夜幕,没有一丝星光。这是祖菁想象中郑家祖上以夜落星河剑威震洛阳的景象。整幅图只有圆月,剑客,夜幕,没有一点星光。在她心中,能够落尽星河的,只有灿烂的月华和剑客手上比月华更灿烂的剑光了。
紧接着剑客月下起舞图的是一幅顽童风筝图,一个竖着朝天辫的小孩,欢快地在沙漠上飞奔,放着一只形似乌guī的风筝。这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听小师叔讲述天书会传奇故事的时候,隐隐约约留下的印象,她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一幅图画。
最后一幅画,是一间灯火明媚的酒肆,里面坐着一群欢呼畅饮的江湖客,但是没有一个人的面目清晰可见。在众酒客的中央,祖菁画了一张空空如也的酒台。祖菁不记得是在多久之前了,曾经有一位天山前辈告诉自己:大唐的侠客们在行侠仗义之前,总会选一间灯火明媚的酒肆,聚在一张酒台上,欢呼畅饮,直到黎明,之后是生是死,皆是快活。
“是生是死,皆是快活。这样的江湖,怎么会消失?”看着这幅尚未完成的图画,祖菁脑海中浮想联翩,从小到大长老们讲述的天山传奇宛若一幅幅鲜活热动的泼墨画浮现在她的眼前,令她一时之间心摇神驰,不能自制。“我还在这幅图中留下了自己和未来江湖朋友们的位置,从小到大,我都在梦想,是谁会和我在这里举杯共盏,欢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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