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儿,很多事你还不明白。”风洛阳苦叹一声,低声道。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阿斗给我讲过当年的事,当年的一切都是他的不对。他将阿韶姐的爱恋如此轻易抛弃,是该受些惩罚的。”祖菁抗声道。
“唉——”风洛阳再次叹了口气,用力摇了摇头,一把拉起祖菁的手,道,“算了,我们去看看大少再说。”
室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唐斗衣衫凌乱地瘫卧在chuáng上,轻轻地打着鼾。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微微张开,一条亮晶晶的泪线从他细小的眼中淌落,又滑入了嘴中。可以想象,在他混乱的迷梦之中,他也一定感到了满嘴苦涩。
坐在唐斗的chuáng前,风洛阳一脸的悲怆,似乎对自己好兄弟的此番遭遇感同身受。祖菁坐到唐斗的身边,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唐斗擦去脸上嘴角横淌的泪痕。
“阿斗似乎在梦中哭得很伤心。”看到平时耀武扬威,横行无忌的唐门大少此刻泪落如雨,祖菁感到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唐斗和你说的故事,你不必当真。”风洛阳默然望着唐斗,半晌之后,忽然说道。
“嗯,什么?”祖菁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猛然转过头,失声道。
“他一生好qiáng,自命不凡,悲怆过往,他绝对不肯说与他人。”风洛阳脸上浮起一丝苦涩,“他又怎会和你讲起当年的事。”
“小师叔!”祖菁做梦也想不到风洛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脑海中,唐斗为她讲述的那一个动人的爱qíng故事,那个她几乎拿来当作珍藏的江湖传奇,此刻恍如一支即将熄灭的蜡烛,在风中飘扬不定。
“十三年前……”风洛阳闭上眼,任凭神思不受拘束地飞扬,远远飞过岁月的崇山峻岭,回到自己人生之路的最初时光,“唐斗十五岁,鱼韶十三岁,于饶州道左、鄱阳湖畔相逢。一个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湖侠少,一个是亭亭玉立、冰肌玉骨的多qíng少女,二人一见如故,两心相许,结为至jiāo好友,共游鄱阳湖……”
“小师叔,你当时也在场,唐斗说,你在他们身边,成天到晚默默背诵剑谱上的口诀。”祖菁听到这里,忽然会心地一笑,轻声道。
“噢……”风洛阳苦笑了一声,“想不到他竟然没有忘了提到我。当时我已准备去天山学剑,唐斗和鱼韶的相恋,我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事实上,我和他们只相聚了数月,就不得不北上天山。”
“不得不北上天山?小师叔,你当时很不舍得离开他们?”祖菁咯咯一笑。
风洛阳愣了一下,扬了扬眉头,迟滞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友相聚,共游鄱阳,同赏明月,这是仙人都未必有的幸福,我当然舍不得。但是,我肩负风家代代相传的重任,要不畏千难万险,夺得天下第一的称号,所以盘桓数月,终于挥别二人,负剑北上。”
“真可惜……”祖菁由衷地叹息一声。
“这数月时间,唐斗和鱼韶两qíng相悦,朝夕相对,日升日落,不愿寸离。我们三人日日相聚,终日乘舟游湖,清晨采摘菱角,huáng昏共赏落日,夜晚对月长啸,抒发江湖志向,好不逍遥自在。唐斗对鱼韶爱若痴狂,qíng热如火,患得患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要鱼韶对他好言好语,赞他几句,他必找一无人角落,发足狂奔,大声狂呼,发泄心中喜悦。他爱鱼韶爱得太深太切,当着她的面,口拙嘴笨,进退失据,唯命是从,成日傻笑。当年我虽是一个成日背诵剑谱的呆子,却也知道他的一番表现,和白痴无甚差别。”风洛阳说到这里,双手抱在胸前,将背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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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阿斗当年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和他现在完全不一样!”祖菁忍不住失声笑道,“难怪他和我说,他当年是青葱无瑕的少年,愚蠢而多qíng,幼稚地信奉着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的凄美恋qíng。”
“梁山伯与祝英台吗?”风洛阳微微一笑,“他倒挺像马公子,幸好当时并没有梁山伯,鱼韶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对他的一番qíng意并不忍拒绝。”
“听起来,倒像是阿斗在不要命地追求阿韶姐!”祖菁下意识地用手掩住嘴,拼命忍着笑,轻声道。
“鱼韶虽然自始至终对他都若即若离,但是到了最后,唐斗为她献上qíng诗一首,终于还是获得了她的芳心。”风洛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依稀难辨的得色。
“qíng诗?阿斗会写qíng诗吗?我看他艳诗倒是写得很多,当初他欺负水瑶姐之后,天天都在做艳诗,听起来都让人脸红。”祖菁撅了撅嘴,低声道。
“你小孩子家,别听这些东西。”风洛阳的脸色一窘,挠了挠头,接着说,“后来我远赴天山,不再和他们终日相聚,唐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到沙州天山外哨送信,告诉我他和鱼韶的近况。从他的信中,我知道,鱼韶后来到黟山学剑,而唐斗也不得不回唐门受训。但是他心中对鱼韶甚是牵挂,每年都会找出数月逃出唐门,潜入黟山,和鱼韶相见。越女宫的各个关卡,他已经熟极而流。整个江湖,只有唐斗能够将黟山越女宫当成自家后院,随出随入。而唐斗到中原做生意,鱼韶也会主动去约他相见。二人三年来qíng投意合,无话不谈,如胶似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他们当时确实是一对?”祖菁好奇地问道。
风洛阳轻轻点了点头:“三年后,我艺成下山,回到中原,唐斗要我以大哥的身份主持他和鱼韶的婚礼。你一定奇怪,为什么唐斗不要家中长辈来主持……”
“我当然知道!唐斗跟我说,唐门上下和鱼家都反对这桩婚事,他和鱼韶就仿佛当年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命中注定是一对倒霉冤家。”祖菁忙不迭地接口道。
“呃,这他也说了?”风洛阳挠了挠头,“不错,唐门不满意这桩亲事。而鱼家也感到唐门野心勃勃,唐斗背景复杂,不是理想的金guī婿。你也知道,鱼家没有男丁,希望有一个上门女婿,但是唐斗乃是唐门长子,势必继承唐门大业。因为这个缘故,两家人都竭力阻挠二人结合。唐斗为了鱼韶,毅然和族中长辈决裂,愤然出走唐门,回到鄱阳,一番思量之下,竟然决定潜入黟山,找到鱼韶,连夜私奔。”
听到这里,祖菁已经目瞪口呆,只感到一阵口gān舌燥:“当初冲破重重阻力的,竟然是……是阿斗?”
“鱼唐两家族长纷纷赶到鄱阳,想要打消唐斗的疯狂念头,阻止这一场联姻。但是世俗的成见如何能阻止为了爱qíng不顾一切的唐斗。他大展神威在鱼唐两家人的包围中夺路而逃,来到润州找我求助。我感他孤零零一个人,竟然能够顶住如此的压力,为了一腔真qíng,顶风冒雨,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在唐家人的围追堵截、鱼家人百般阻挠之中脱身而出,于是不顾几日后的决战,和他携手一处,连夜杀入黟山。”说到这里,风洛阳的眼中露出凄恻之色,仿佛一想到当年的qíng景,他就不由得一阵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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