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耶律贤赶来时,是带了一千轻骑兵和多位朝廷重臣的,其中就包括萧思温。萧思温白天还跟穆宗皇帝在巴林右旗打猎,怎么晚上又跟耶律贤在一起了?难道穆宗被杀的消息是他送去的?如果是,他怎么知道的?[23]
很遗憾,正史一个字都没留下。
当然,小哥等人谋杀穆宗,未必有人指使,更未必事先有计划。相反,他们完全有可能是积怨已久再加一时冲动的激qíng杀人。但,这并不等于没人想到qíng绪可以利用。穆宗之bào戾既然已经人神共愤,身边人杀皇帝又非史无前例,此事就迟早会发生。需要的,只是等待甚至制造机会。
关键在于,谁会这么想?
头号嫌疑犯当然是后来的景宗耶律贤,因为他是此案最大的受益者。然而根据当时的传言,此人对于当皇帝却似乎兴趣不大。他甚至从即位之日起,就把所有的政务都jiāo给了皇后萧绰,尽管这皇后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小姑娘。
理由,则是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是受了惊吓。后周广顺元年(951)九月,契丹发生兵变,景宗的父亲世宗耶律阮被杀。当时耶律贤只有四岁,被厨子刘解里用毡子包起来,藏在柴火中,这才躲过一劫。从此他弱不禁风,对政治更是提不起jīng神。不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搞yīn谋、搞政变?
可惜,这些qíng况都是传言,不是信史。[24]
靠得住的,是萧思温青云直上,先是由门下省侍中升任副宰相,然后又以枢密院长官的身份兼任宰相,最后册封为魏王。这一系列的升迁,只用了九个月时间。如果景宗并不想当皇帝,那么穆宗之死的最大受益者便是萧思温。
萧思温的被杀也很快就破案了,雇凶杀人的竟然是萧氏家族某些国舅,原因不明。不过,他横死于盘道岭,是因为跟着景宗去打猎。看来,景宗也未必身体不好。[25]
这就更加扑朔迷离,没人知道真相。
因此,我们很难确切知道,景宗一朝是不是真像唐高宗的后期,所有军国大事都由皇后作主,皇帝只是躺在榻上点点头。但,血的洗礼让萧绰成熟,则应该没有问题。说她是契丹的武则天,也没有问题。毕竟,从公元982年景宗去世到1009年还政圣宗,她主持朝政达二十七年之久,甚至亲御戎车,指挥三军,简直就是小说戏曲中的佘太君。[26]
那么,萧太后也像武则天一样有qíng人吗?
北宋那边都说有。
qíng人叫韩德让,汉族,据说原本是萧绰的未婚夫。景宗去世之后,萧绰叫来韩德让说:现在我们可以如愿了,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于是韩德让频繁出入萧绰后宫,外出打猎则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两人还生了一个孩子。[27]
这是无稽之谈,证据则只有某个人的道听途说。传闻原本靠不住,何况还是孤证?实际qíng况是,景宗去世时,萧绰深感内外jiāo困势单力薄,便流着眼泪对韩德让说,我们母寡子弱,族属那么雄qiáng,边境又不安宁,可怎么办呀?
韩德让答:只要信任臣等,何虑之有?[28]
萧太后这样问,韩德让那样答,仅仅因为他是辽景宗指定的顾命大臣,同时被问也同样作答的还有同受顾命的耶律斜轸。两个人都很年轻,又分别代表着本家大贵族和契丹化的汉族大地主,萧绰当然要依靠他们。梨花带雨,让他俩顿起救美之心是可能的,偷qíng则恐怕是宋人的意yín。[29]
何况就算是qíng人,又怎样呢?唐人都不在意的事,契丹岂会民怨沸腾,大宋又哪来的可乘之机?更何况,难道偷qíng的女人,就一定不会治国,不会打仗吗?
历史很快就会给出答案。
[16]见《宋史·太宗本纪二》,台湾三军大学《中国历代战争史》。
[17]见(南宋)彭百川《太平治迹统类》。
[18]见《宋史·燕王德昭传》,邓广铭《辽宋夏金史讲义》,台湾三军大学《中国历代战争史》。
[19]契丹只有两个姓,见《辽史·国语解》,并请参看(清)赵翼《廿二史札记》,景爱《历史上的萧太后》。
[20]见《辽史》之穆宗本纪下,景宗本纪上。
[21]见《辽史·萧思温传》。
[22]以上见《辽史》之穆宗本纪下、萧思温传。
[23]以上见《辽史》之景宗本纪上、萧思温传。
[24]以上史料见(南宋)叶隆礼《契丹国志》。此书由宋人论著和民间传说拼凑而成,失误甚多,比如将萧绰说成是萧守兴的女儿,因此对该书所言均应持谨慎态度。另,后周广顺元年(951)九月耶律贤的年龄,《辽史·景宗本纪上》说是四岁,《契丹国志》说是九岁,似以《辽史》为是。
[25]以上见《辽史》之景宗本纪上、萧思温传。
[26]所谓“刑赏政事,用兵追讨,皆皇后决之,帝卧chuáng榻间,拱手而已”是《契丹国志》说的,而《辽史·景宗睿智皇后萧氏传》无此记载。
[27]见(北宋)路振《乘轺录》。但路振也说得很清楚,这是道听途说,只是他信以为真。后来,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叶隆礼《契丹国志》都据此认定萧太后与韩德让是qíng人关系。对此,景爱《历史上的萧太后》有辩诬。但该书称韩德让没有xing能力,似乎也未必确凿无疑。
[28]见《辽史·景宗睿智皇后萧氏传》。
[29]韩德让与耶律斜轸同为顾命大臣,见《辽史·耶律隆运传》。
杨家将
宋太宗的二次北伐,原本是有胜算的。
皇帝的部署是兵分三路。东路由曹彬、米信各率所部以掎角之势出雄州(今河北省雄县),中路由田重进率部击飞狐(今河北省涞源县),西路由潘美率部出雁门(今陕西省雁门关)。他的战略计划是:实力雄厚的东路大军虚张声势佯攻契丹的南京幽州(今北京市),将其主力吸引到此,等中西两路得手之后再合兵围歼,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30]
因此,太宗特地jiāo代曹彬:持重缓行,不得贪利。
可惜战争毕竟不是沙盘推演,各路大军也并不能做到步调一致。曹彬就推进太快,三月十三日便攻陷了涿州。消息传来,太宗皇帝不禁一愣:他为什么这么快?[31]
看来,如意算盘一开始就拨错了珠子。
据小岛毅《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
但,真正给曹彬教训的是契丹。
契丹方面是在三月初六得知宋军动向的,而当时负责南方军事的是耶律休哥。休哥跟韩德让、耶律斜轸同为萧太后执政的三大支柱,德让和斜轸在朝中参决大政,休哥在幽州防卫宋人。然而宋军来得太快,休哥未免力不能支。[32]
好在此人久经沙场,智勇双全。他的办法,是白天放烟幕弹,装出一副准备决战的样子,让宋军疲于防守;晚上打游击战,派轻骑兵袭击对方的散兵游勇和老弱病残。更重要的是,他切断了宋军的粮道,把涿州变成了一座孤岛。[33]
曹彬也很快就尝到了妄动的苦头。十天后,吃光了城中粮食又无供给的他,不得不下令撤回雄州。太宗闻讯,大惊失色。他说:哪有大敌当前却回家吃饭的?曹彬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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