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那我们很想知道一个真实的易老师,您是一个合格的教师吗?
易中天:我随便举几个例子吧。第一个我上课的时候从来是最大的教师,而且人满为患,要提前抢座位。
记者:《百家讲坛》之前呢?还是《百家讲坛》之后?
易中天:历来如此。
采访厦门大学副书记、副校长潘世墨
潘世墨:他上课非常好的,学生很欢迎的。他们中文系有几个教师都是非常优秀的,他是其中之一。艺术学这个课程是跟美学、文学有关系的,还有哲学,不是简单的一门课,要把这样比较抽象的理论课讲得成功也不容易的。所以很多学生讲起他们最喜欢的老师,印象最深刻的老师,都得提到易教授,提到易中天。
记者:挺好的一件事qíng,为什么招致那么多的非议呢?
易中天:很正常嘛。一个东西出来以后,有人喜欢就一定有人不喜欢,有人赞成就一定有人不赞成。喜欢和赞成的人越多,不喜欢和不赞成的声làng也就越高,它是成正比的,非常正常。
记者:那落实到《百家讲坛》这个具体栏目上来说,到底是电视成就了易老师呢?还是易老师们成就了《百家讲坛》?
易中天:那我只能说是电视成就了我。但是我也随时警惕电视会毁了我。我很清楚。
记者:此话怎讲?
易中天:你一旦上了这个地方,喜欢的人看见的全是你的优点,反感的人看见的全是你的缺点。而且喜欢的人会把你的优点非常说得非常之优,优得不能再优,讨厌你的人会把你的缺点说得非常之大,坏得不能再坏。
记者:但易老师害怕过这种结果吗?担心过吗?
易中天:没有。
记:或者说这种结果就是你所期待的。
易中天:既非我所期待,也非我所担心。我不过顺其自然而已。我不过是做了我想做该做能做的事qíng而已。
解说:1965年,易中天高中毕业,之后的十年里,易中天一直呆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在那里作过几年中学教师,1978年恢复高考之后,30岁的易中天直接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
记者:当年易老师从新疆考入武汉大学的时候,你的学术理想是什么?
易中天:当时其实真的说实话没有理想。真没有理想。是一些很现实的考虑。
记者:比方说?
易中天:比方说那个时候,我1977年恢复高考之前我们调了一次工资。我就发现人家的工资怎么比我多啊。后来领导告诉我,因为他有大学的学历,你是高中学历,哪怕你的课比他上的好,你的钱也比他拿的少。我才知道学历还这么有用,那咱们也弄一个吧。
记者:很现实的一个选择。
易中天:非常现实,哪有什么理想。那么1977年恢复高考,大家说那你去考吧,我说那不能去,因为我正在教毕业班,教高三的语文,我的学生就要去参加高考,然后我跟他一起下考场倒也没有多丢人。但是万一如果他考上了我没考上,人就丢大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越过这一级,直接报考研究生。所以1978年恢复研究生考试时候我就去考研究生。
解说:在上武汉大学研究生毕业之后,易中天留校任教,在这期间,易中天读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哲学家,美学家李泽厚的美学著作《美的历程》,另一本是历史学者huáng仁宇的历史专著《万历十五年》。这两本书不同于传统学术著作的术引起了易中天qiáng烈的震撼。
易中天:当时给我最大的震撼就是,学术著作是这样写?
记者:你以前接受的教育,你以前的理解是什么?
易中天:就是好像论文有一种论文体嘛,专著有一种专著体嘛,它是一种文体嘛。所以我看到《美的历程》和《万历十五年》以后,非常震撼,我就想到一个问题,好看吗?好看。那么我读下去了吗?读下去了。读下去以后受到他们的启发和影响了吗?受到了。然后我就接着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呢?
记者:所以你也开始改变。
易中天:为什么不呢?然后我就开始准备改变。
记者:但是对于一个大学教师来说,对一个学者来说,这样做是有风险的。
易中天:对,所以后来我曾经也学着李哲厚先生或者huáng仁宇先生的这种写法,写了一篇论文,送到一个刊物的主编,在上面批了一行字,这是论文还是散文。退回来了,退稿。
解说:大学是一个讲究专著和职称的地方,在武汉大学,易中天工作接近十年,也只是一个讲师,到离开武汉大学前才评上副教授,分配的房子只有十平米,教学经费更是非常紧张。易中天承受着那时候很多高级知识分子承受的压力。
记者:那考虑这些问题上会觉得做学术是一种凄凉。
易中天:感到做学术的凄凉是曾经有过的,时间是在1984年底,或者是1985年初,我的一位师兄,就是和我同届同班,因为他年龄比我大。我称他为师兄,突然倒在讲台上,就他正在做一个学术报告,突然说不出话来了。然后紧急送往医院,当夜去世了。然后我们到他家里去慰问嫂夫人,看见他的家里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不要说什么沙发。他夫人只能拿出这么小的小板凳请我们坐,后来在他的追悼会上,我送了一幅对联。
记者:写什么?
易中天: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叹人间从此惜年少。因为他是英年早逝嘛。下联是,生计九流,家徒四壁,问天意何时纵斯文,当时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我说难道中国的学者,学人,知识分子,就该过这种日子吗?
解说:上世纪90年代后期,易中天把自己跟媒体的接触称呼为“生产自救”,靠我自己的书来换钱换经费。在这个生产自救的过程中,易中天出版了《闲话中国人》、《品人录》、《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等4本“随笔体学术著作”。从这些书名可以看出,易中天的研究方向和心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记者:这样的标题可能很让人想到商业上的号召力?是很刻意的?
易中天:其实说实在话,它是一个中xing的题目,就是并不很商业化。但是当然也不很学术化。
记者:原因呢?
易中天:就是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嘛。就是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学术能不能走向社会,走向大众,走向市场。
记者:那实际上你这种学术这种风格上的转变,或者写作风格的转变是带有一定压力的,一定风险,当时你有没有考虑过?
易中天:想过了。想的很清楚。了不起,副教授退休嘛。
记者:你怎么可以不在乎呢?
易中天:这个无所谓的。我碰巧当时读到了启功先生的一首诗,是启功先生自嘲的一首诗,他说中学生,副教授,名虽扬,实不够。博不jīng,专不透,高不成,低不就。我觉得真是太了不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人的敌人永远是人自己。一个人能够把自己的这样一种坎坷的经历和辛酸苦辣作为一个对象,来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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