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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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拣完了鹅莓后问她,两位小姐和她们的哥哥上哪儿去了。

  “散步上莫尔顿去了,半小时内会回来吃茶点。”

  他们在汉娜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是从厨房门进来的。圣·约翰先生见了我不过点了点头就走过了。两位小姐停了下来。玛丽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表示很高兴见我己经好到能下楼了。黛安娜握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

  “你该等我允许后才好下楼,”她说。“你脸色还是很苍白——又那么瘦!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姑娘!”

  黛安娜的声调在我听来象鸽子的咕咕声。她有一双我很乐意接触她目光的眼睛。她的整张脸似乎都充满魅力。玛丽的面容,一样聪明—一她的五官一样漂亮,但她的表qíng更加冷淡,她的仪态虽然文雅却更显得隔膜。黛安娜的神态和说话的样子都有一种权威派头,显然很有主意。我生xing喜欢服从像她那样有依靠的权威,在我的良心和自尊允许范围内,向富有活力的意志低头。

  “你在这儿gān什么?”她继续说。“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玛丽和我有时在厨房里坐坐,因为在家里我们爱随便些,甚至有些放肆——但你是客人,得到客厅去。”

  “我在这儿很舒服。”

  “一点也不——汉娜这么忙这忙那会把面粉沾在你身上。”

  “另外,火炉对你也有些太热,”玛丽cha嘴说。

  “没有错,”她姐姐补充说。“来吧,你得听话。”她一面握着我的手一面拉我起来,领进内室。

  “那儿坐着吧,”她说着把我安顿在沙发上,“我们来脱掉衣服,准备好茶点。在沼泽居小家庭中享受的另一个特权,是自己准备饭菜,那往往是想要这么gān,或者汉娜忙着烘烤,调制、烫衣的时候,”她关了门,留下我与圣·约翰先生单独呆着。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一本书或一张报纸。我先是打量了一下客厅。随后再看看厅主人。

  客厅不大,陈设也很朴实,但于净整洁十分舒服。老式椅子油光锃亮,那张胡桃木桌子象面穿衣镜。斑驳的墙上装饰着几张过去时代奇怪而古老的男女画像。在一个装有玻璃门的橱里,放着几本书和一套古瓷器。除了放在书桌上的—对针线盒和青龙木女用书台,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没有一件现代家具。包括地毯和窗帘在内的一切,看上去既陈旧而又保养得很好。

  圣·约翰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墙上色彩暗淡的画,眼睛盯着他细读着的那页书,嘴唇默默地闭着,——很容易让我细看个究竟,他要是装成塑像,而不是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他很年青——二十八至三十光景——高挑个子,身材颀长。他的脸引人注目,像一张希腊人的脸,轮廓完美、长着一个笔直的古典式鼻子,一张十足雅典人的嘴和下巴。说实在,英国人的脸很少像他那样如此酷似古典脸型的。他自己的五官那么匀称,也许对我的不匀称便有点儿吃惊了。他的眼睛又大又蓝,长着棕色的睫毛,高高的额头跟象牙一般苍白,额头上不经意披下了几绺金色的头发。

  这是一幅线条柔和的写生,是不是,读者?然而画中的人给人的印象却并不属于那种温和忍让、容易打动甚至十分平静的个xing。虽然他此刻默默地坐着,但我觉察到,他的鼻孔、嘴巴、额头有着某种东西,表现出内心的不安、冷酷或急切。他的妹妹们回来之前、他还没有同我说过一个字,或者朝我看过一眼。黛安娜走进走出,准备着茶点,给我带来了一块在炉顶上烤着的小饼。

  “这会儿就把它吃掉吧,”她说、“你准饿了。汉娜说从早饭到现在,你只喝了点粥,什么也没吃。”

  我没有谢绝,我的胃口恢复了,而且很好,这时里弗斯先生合上书,走到桌子旁边。他就座时,那双画一般的蓝眼晴紧盯着我。目光里有一种不拘礼节的直率,一种锐利、明确的坚定,说明他一直避开陌生人不是出于腼腆,而是故意的。

  “你很饿,”他说。

  “是的,先生。”这是我的习惯——向来的习惯,完全是直觉—一简问简答,直问直说。

  “幸好三天来的低烧迫使你禁食,要是一开始便放开肚子吃就危险了。现在你可以吃了,不过还是得节制。”

  “我相信不会花你的钱吃得很久的,先生,”这是我笨嘴笨舌、粗里粗气的回答。

  “不,”他冷冷地说:“等你把朋友的住址告诉我们后,我们可以写信给他们,你就又可以回家了。”

  “我得直率地告诉你们,我没有能力这么做,因为我既没有家,也没有朋友。”

  三位都看着我,但并非不信任。我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怀疑的表qíng,而更多的是好奇。我尤其指小姐们。圣·约翰的眼晴表面看来相当明净,但实际上深不可测。他似乎要把它用作探测别人思想的工具,而不是bào露自己内心的窗口。眼神里热qíng与冷漠的jiāo融,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鼓励别人,而是要使人感到窘迫。

  “你的意思是说,”他问,“你孤孤单单,没有一个亲朋?”

  “是的。没有一根纽带把我同哪位活着的人维系在一起,我也没有任何权利走进英国的任何人家里?”

  “像你这样年纪,这种状况是绝无仅有的。”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的目光扫到了我手上,这时我双乎jiāo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他的话立刻解释了那种探寻。

  “你没有结婚?是个单身女人?”

  黛安娜大笑起来。“嗨,她不会超过十七、十八岁,圣·约翰。”她说。

  “我快十九了,不过没有结过婚,没有。”

  我只觉得脸上—阵热辣辣的火烧,一提起结婚又勾起了我痛苦和兴奋的回忆。他们都看出了我的发窘和激动。黛安娜和玛丽把目光从我涨得通红的脸上转向别处,以便使我得到宽慰,但是她们那位有些冷漠和严厉的哥哥却继续盯着我,直至他引起的麻烦弄得我既流泪又变脸,“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他此刻又问了。

  “你也太爱打听了,圣·约翰,”玛丽低声咕哝着。但他带着诱人肺腑的坚定的眼光,将身子俯过桌子,要求得到回答。

  “我住在哪儿,跟谁住在一起,这是我的秘密,”我回答得很简略。

  “在我看来,要是你高兴,不管是圣·约翰还是其他人的提问,你都有权不说,”黛安娜回答说。

  “不过要是我不了解你和你的身世,我无法帮助你,”他说。“而你是需要帮助的,是不是?”

  “到现在为止我需要帮助,也寻求帮助,先生——希望某个真正的慈善家会让我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及让我把日子过下去的报酬,就是能满足生活的必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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