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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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看看你怎么过假日,”他说。“但愿没有动什么脑筋?没有,那很好,你一画画就不感到寂莫了。你瞧,我还是不大相信,尽管你到目前为止还是很好地挺过来了,我给你带来了一本书供你晚上消遣,”他把一本新出版的书放在桌上——一部诗:是那个时代——现代文学的huáng金时代常常赐予幸运的公众一本货真价实的出版物。哎呀!我们这个时代的读者却没有那份福气。不过拿出勇气来!我不会停下来控诉或者发牢骚。我知道诗歌并没有死亡,天才并未销声匿迹,财神爷也没有把两者征服,把他们捆绑起来或者杀掉,总有一天两者都会表明自己的存在、风采、自由和力量。qiáng大的天使,稳坐天堂吧!当肮脏的灵魂获得胜利,弱者为自己的毁灭恸哭时,他们微笑着。诗歌被毁灭了吗?天才遭到了驱逐吗?没有!中不溜儿的人们,不,别让嫉妒激起你这种想法。不,他们不仅还活着,而且统治着,拯救着。没有它们无处不在的神圣影响,你会进地狱——你自己的卑微所造成的地狱。

  我急不可耐地浏览着《玛米昂》辉煌的篇章(因为《玛米昂》确实如此)时,圣·约翰俯身细看起我的画来。他蓦地惊跳起来,拉直了高高的身子。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抬头看他,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很明白他的想法,能直截了当地看出他的心思来。这时候我觉得比他镇定和冷静。随后我暂时占了优势,产生了在可能qíng况下帮他做些好事的想法。

  “他那么坚定不移和一味自我控制,”我想,“实在太苛刻自己了。他把每种qíng感和痛苦都锁在内心——什么也不表白,不流露,不告诉。我深信,谈一点他认为不应当娶的可爱的罗莎蒙德,会对他有好处。我要使他开口。”

  我先是说:“坐一下,里弗斯先生,”可是他照例又回答说,不能逗留。“很好,”我心里回答,“要是你高兴,你就站着吧,但你还不能走,我的决心已下。寂寞对你和对我至少是一样不好,我倒要试试,看我能不能发现你内心的秘密,在你大理石般的胸膛找到一个孔,从那里我可以灌进一滴同qíng的香油。”

  “这幅画像不像?”我直截了当地问。

  “像!像谁呀?我没细看。”

  “你看了,里弗斯先生。”

  他被我直率得有些突然和奇怪的发问弄得几乎跳了起来,惊异地看着我。“呵,那还算不了什么,”我心里嘟哝着。“我不想因为你一点点生硬态度而罢休。我准备付出巨大的努力。”我继续想道,“你看得很仔细很清楚,但我不反对你再看一遍。”我站起来把画放在他手里。

  “一张画得很好的画,”他说,“色彩柔和清晰,是一张很优美、很恰当的画。”

  “是呀,是呀,这我都知道。不过像不像呢?这像谁?”

  他打消了某种犹豫,回答说:“我想是奥利弗小姐。”

  “当然。而现在,先生,为了奖励你猜得准,我答应给我创作一幅jīng细准确的复制品,要是你答应这个礼物是可以接受的。我不想把时间和jīng力化在一件你认为毫无价值的东西上。”

  他继续凝视着这张画。他看得越久就把画捧得越紧,同时也似乎越想看它。“是很像!”他喃喃地说。“眼睛画得很好。颜色、光线、表qíng都很完美。它微笑着!”

  “保存一张复制品会使你感到安慰呢,还是会伤你的心?请你告诉我。当你在马达加斯加,或者好望角,或者印度,在你的行囊中有这样的纪念品,对你是一种安慰呢,还是一看见就激起你令人丧气和难受的回忆?”

  这时他偷偷地抬起眼来。他犹犹豫豫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再次细看起这幅画来。

  “我是肯定要的,不过这样做是不是审慎或明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然我已弄明白罗莎蒙德真的喜欢他,她的父亲也不大可能反对这门亲事,我——我对自己的观点并不像圣·约翰那样得意扬扬——我心里完全倾向于主张他们的结合。我觉得要是他能获得奥利弗先生的大宗财产,他可以用这笔钱做很多事qíng,qiáng似在热带的太阳下让才能枯竭,让力气白费。想着可以这么劝说他,我此刻回答说:“依我看来,立刻把画中的本人要走,倒是更明智和更有识见的。”

  这时候他已坐了下来,把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支撑着额头,多qíng地反复看着这张画。我发觉他对我的大胆放肆既不发火也不感到震惊。我甚至还看到,那么坦率地谈论一个他认为不可接触的话题——听这个话题任意处理——开始被他感到是一种新的乐趣——一种出乎意外的宽慰。沉默寡言的人常常要比xing格慡朗的人更需要直率地讨论他们的感qíng和不幸,看似最严酷的禁yù主义者毕竟也是人。大胆和好心“闯入”他们灵魂的“沉寂大海”,常常等于是赋予他们最好的恩惠。

  “她喜欢你,我敢肯定,”我站在他椅子背后说,“她的父亲尊重你,此外,她是个可爱的姑娘——不大有想法。但你会有够你们两个管用的想法。你应当娶她。”

  “难道她喜欢我?”他问。

  “当然,胜过爱任何其他人。她不断谈起你,没有比这个更使她喜欢或者触及得更多的话题了。”

  “很高兴听你这样说,”他说——“很高兴,再淡一刻钟吧。”他真的取出手表,放在桌上掌握时间。

  “可是继续谈有什么用?”我问,“既然你也许正在浇铸反抗的铁拳,或者锻造新的链条把自己的心束缚起来。”

  “别想这些严酷无qíng的东西了。要想象我让步了,被感化了,就像我正在做的那样。人类的爱像是我心田里新开辟的喷泉,不断上涨,甜蜜的洪水四溢,流淌到了我仔细而辛劳地开垦出来的田野——这里辛勤地播种着善意和自我克制的种子。现在这里泛滥着甜美的洪水——稚嫩的萌芽已被淹没——可口的毒药腐蚀着它们。此刻我看到自己躺在溪谷庄休息室的睡榻上,在我的新娘罗莎蒙德。奥利弗的脚跟前。她用那甜甜的嗓音同我在说话——用被你灵巧的手画得那么bī真的眼睛俯视着我——她那珊瑚色的嘴唇朝我微笑着——她是我的——我是她的——眼前的生活和过眼烟云般的世界对我已经足够了。嘘!别张嘴!一—我欣喜万分——我神魂颠倒—让我平静地度过我所规定的时间。”

  我满足了他。手表嘀嗒嘀嗒响着,他的呼吸时紧时慢,我默默地站着。在一片静谧中一刻钟过去了。他拿起手表,放下画,立起来,站在壁炉边。

  “行啦,”他说,“在那一小段时间中我己沉溺于痴心妄想了。我把脑袋靠在诱惑的胸口,心甘qíng愿地把脖子伸向她花一般的枷锁。我尝了她的酒杯,枕头还燃着火,花环里有一条毒蛇,酒有苦味,她的允诺是空的——建议是假的。这一切我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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