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先生准已知道,费尔法克斯太太和我进了门,但他似乎没有兴致来注意我们,我们走近时,他连头都没有抬。
“爱小姐来了,先生,”费尔法克斯太太斯斯文文地说。他点了下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狗和孩子。
“让爱小姐坐下吧,”他说。他僵硬勉qiáng的点头样子,不耐烦而又一本正经的说话语气,另有一番意思,似乎进一步表示,“活’见鬼,爱小姐在不在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不想同她打招呼。”
我坐了下来,一点也不窘。礼仪十足地接待我,倒反会使我手足无措,因为在我来说,无法报之以温良恭谦。而粗鲁任xing可以使我不必拘礼,相反,行为古怪又合乎礼仪的沉默,却给我带来了方便。此外,这反常接待议程也是够有意思的,我倒有兴趣看看他究竟如何继续下去。
他继续像一尊塑像般呆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费尔法克斯太太好像认为总需要有人随和些,于是便先开始说起话来,照例和和气气,也照例很陈腐。对他整天紧张处理事务而表示同qíng;对扭伤的痛苦所带来的烦恼表示慰问;随后赞扬了他承受这一切的耐心与毅力。
“太太,我想喝茶,”这是她所得到的唯一的回答,她赶紧去打铃,托盘端上来时,又去张罗杯子,茶匙等,显得巴结而麻利。我和阿黛勒走近桌子,而这位主人并没离开他的睡榻。
“请你把罗切斯特先生的杯子端过去,”费尔法克斯太太对我说,“阿黛勒也许会泼洒出去的。”
我按她的要求做了。他从我手里接过杯子时,阿黛勒也许认为乘机可以为我提出个请求来,她叫道:“N'est ce pas,Monsieur,qu'il y a un cadeau pour MademoiselleEyre,dans votre petit coffre?”“谁说起过cadeaux?”他生硬地说。“你盼望一份礼物吗,爱小姐?你喜欢礼物吗?”他用一双在我看来yīn沉恼怒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搜索着我的面容。
“我说不上来,先生,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经验,一般认为是讨人喜欢的。”
“一般认为:可是你认为呢?”
“我得需要一点时间,先生,才能作出值得你接受的回答。一件礼物可以从多方面去看它,是不是?而人们需要全面考虑,才能发表关于礼物xing质的意见。”
“爱小姐,你不像阿黛勒那么单纯,她一见到我就嚷着要‘cadeau’,而你却转弯抹角。”
“因为我对自己是否配得礼物,不像阿黛勒那么有信心,她可凭老关系老习惯提出要求,因为她说你一贯送她玩具,但如果要我发表看法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我是个陌生人,没有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qíng。”
“啊,别以过份谦虚来搪塞!我己经检查过阿黛勒的功课,发现你为她花了很大力气,她并不聪明,也没有什么天份,但在短期内取得了很大进步。”
“先生,你已经给了我‘cadeau’,我很感谢你,赞扬学生的进步,是教师们最向往的酬劳。”
“哼!”罗切斯特先生哼了一声,默默地喝起茶来。
“坐到火炉边来,”这位主人说。这时托盘己经端走,费尔法克斯太太躲进角落忙着编织,阿黛勒拉住我的手在房间里打转,把她放在架子和柜子上的漂亮的书籍和饰品拿给我看,我们义不容辞地服从了。阿黛勒想坐在我膝头上,却被吩咐去逗派洛特玩了。
“你在我这里住了三个月了吧?”
“是的,先生。”
“你来自——”
“××郡的罗沃德学校。”
“噢!一个慈善机构。你在那里呆了几年?”
“八年。”
“八年!你的生命力一定是够顽qiáng的。我认为在那种地方就是呆上一半时间,也会把身体搞跨!怪不得你那种样子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我很奇怪,你从哪儿得来了那种面孔,昨晚我在海路上碰到你的时候,不由得想到了童话故事,而且真有点想问问你,是不是你迷住了我的马。不过我现在仍不敢肯定。你父母是谁?”
“我没有父母。”
“从来没有过,我猜想,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
“我想也记不得了。所以你坐在台阶上等你自己的人来?”
“等谁,先生?”
“等绿衣仙人呗,晚上月光皎洁,正是他们出没的好时光。是不是我冲破了你们的圈子,你就在路面上撒下了那该死的冰?”
我摇了摇头。“绿衣仙人几百年前就离开了英格兰,”我也像他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在海路上或者附近的田野,你也见不到他们的一丝踪迹。我想夏天、秋夜或者冬季的月亮再也不会照耀他们的狂欢了。”
费尔法克斯太太放下手中的织物,竖起眉毛,似乎对这类谈话感到惊异。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要是你没有父母,总应该有些亲人。譬如叔伯姑嫂等?”
“没有,就我所知,一个也没有。”
“那么你家在哪儿?”
“我没有家。”
“你兄弟姐妹住在哪儿?”
“我没有兄弟姐妹。”
“谁推荐你到这里来的呢?”
“我自己登广告,费尔法克斯太太答复了我。”
“是的,”这位好心的太太说,此刻她才弄明白我们谈话的立足点。“我每天感谢主引导我作出了这个选择。爱小姐对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伙伴,对阿黛勒是位和气细心的教师。”
“别忙着给她作鉴定了,”罗切斯特先生回答说,“歌功颂德并不能使我偏听偏信,我会自己作出判断。她是以把我的马弄倒在地开始给我产生印象的。”
“先生?”费尔法克斯太太说。
“我得感谢她使我扭伤了脚。”
这位寡妇一时莫名其妙。
“爱小姐,你在城里住过吗?”
“没有,先生。”
“见过很多社jiāo场合吗?”
“除了罗沃德的学生和教师,什么也没有。如今还有桑菲尔德府里的人。”
“你读过很多书吗?”
“碰到什么就读什么,数量不多,也不高深。”
“你过的是修女的生活,毫无疑问,在宗教礼仪方面你是训练有素的。布罗克赫斯特,我知道是他管辖着罗沃德,他是位牧师,是吗?”
“是的,先生,”
“你们姑娘们也许都很崇拜他,就像住满修女的修道院,崇拜她们的院长一样。”
“啊,没有。”
“你倒很冷静!不!一位见习修女不崇拜她的牧师?那听起来有些亵渎神灵。”
“我不喜欢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我一个。他是个很严酷的人,既自负而又爱管闲事,他剪去了我们的头发,而为节省,给我们买了很差的针线,大家差点都没法儿fè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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