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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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晚安,先生,”我说着就要离去。

  他似乎很吃惊——完全是前后不一,因为他刚打发我走。

  “什么!”他大叫道,“你已经要离开了,就那么走了?”

  “你说我可以走了,先生。”

  “可不能不告而别,不能连一两句表示感谢和善意的活都没有,总之不能那么简简单单,gāngān巴巴。嗨,你救了我的命呀?——把我从可怕和痛苦的死亡中拯救出来!而你就这么从我面前走过,仿佛我们彼此都是陌路人!至少也得握握手吧。”

  他伸出手来,我也向他伸出手去。他先是用一只手,随后用双手把我的手握祝“你救了我的命。我很高兴,欠了你那么大一笔人qíng债。我无法再说别的话了,要是别的债主,我欠了那么大qíng,我准会难以容忍,可是你却不同。我并不觉得欠你的恩qíng是一种负担,简。”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我,话几乎已到了颤动着的嘴边,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嗓音。

  “再次祝你晚安,先生,那件事没有负债,没有恩qíng,没有负担,也没有义务。”

  “我早就知道,”他继续说:“你会在某一时候,以某种方式为我做好事的——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就从你眼睛里看到了这一点,那表qíng,那笑容不会(他再次打住),不会(他匆忙地继续说)无缘无故地在我心底里激起愉悦之qíng,人们爱谈天生的同qíng心,我曾听说过好的神怪——在那个荒诞的寓言里包含着一丝真理。我所珍重的救命恩人。晚安。”

  在他的嗓音里有一种奇特的活力,在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火光。

  “我很高兴,刚巧醒着,”我说,随后我就走开了。

  “什么,你要走了?”

  “我觉得冷,先生。”

  “冷?是的——而且站在水潭中呢!那么走吧,简!”不过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我难以摆脱,于是我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

  “我想我听见了费尔法克斯太太的走动声了,先生”我说。

  “好吧,你走吧,”他放开手,我便走了。

  我又上了chuáng。但睡意全无,我被抛掷到了具有浮力,却很不平静的海面上,烦恼的波涛在喜悦的巨làng下翻滚,如此一直到了天明。有时我想,越过汹涌澎湃的水面,我看到了像比乌拉山那么甜蜜的海岸,时而有一阵被希望所唤起的清风,将我的灵魂得意洋洋地载向目的地,但即使在幻想之中,我也难以抵达那里,——陆地上chuī来了逆风,不断地把我刮回去,理智会抵制昏聩,判断能警策热qíng,我兴奋得无法安睡,于是天一亮便起chuá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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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那个不眠之夜后的第二天,我既希望见到罗切斯特先生,而又害怕见到他。我很想再次倾听他的声音,而又害怕与他的目光相遇。上午的前半晌,我时刻盼他来。他不常进读书室,但有时却进来呆几分钟。我有这样的预感,那天他一定会来。

  但是,早上像往常那么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影响阿黛勒宁静学习课程的事qíng。只是早饭后不久,我听到罗切斯特先生卧室附近一阵喧闹,有费尔法克斯太太的嗓音,还有莉娅的和厨师的——也就是约翰妻子的嗓音,甚至还有约翰本人粗哑的调门,有人大惊小怪地叫着:“真幸运呀,老爷没有给烧死在chuáng上!”“点蜡烛过夜总归是危险的。”“真是上帝保佑,他还能那么清醒,想起了水罐!”“真奇怪,他谁都没有吵醒!”“但愿他睡在图书室沙发上不会着凉!”

  这一番闲聊之后,响起了擦擦洗洗,收拾整理的声音。我下楼吃饭经过这间房子,从开着的门后进去,只见一切都又恢复得井井有条。只有chuáng上的帐幔都已拆除,莉娅站在窗台上,擦着被烟薰黑的玻璃。我希望知道这件事是怎么解释的,正要同她讲话,但往前一看,只见房里还有第二个人——一个女人,坐在chuáng边的椅子上,fèng着新窗帘的挂环。那女人正是格雷斯·普尔。

  她坐在那里,还是往常那付沉默寡言的样子,穿着褐色料子服,系着格子围裙,揣着白手帕,戴着帽子。她专心致志地忙着手头的活儿,似乎全身心都扑上去了。她冷漠的额头和普普通通的五官,既不显得苍白,也不见绝望的表qíng,那种人们期望在一个蓄谋杀人的女人脸上看到的表qíng特征,而且那位受害者昨晚跟踪到了她的藏身之处,并(如我所相信)指控她蓄意犯罪。我十分惊讶,甚至感到惶惑。我继续盯着她看时,她抬起了头来,没有惊慌之态,没有变脸色,而因此泄露她的qíng绪和负罪感,以及害怕被发现的恐惧心理。她以平时那种冷淡和简慢的态度说了声:“早安,小姐,”又拿起一个挂环和一圈线带,继续fèng了起来。

  “我倒要试试她看,”我想,“那么丝毫不露声色是令人难以理解的”。

  “早安,格雷斯,”我说,“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刚才我听到仆人们都议论纷纷呢。”

  “不过是昨晚老爷躺在chuáng上看书,亮着蜡烛就睡着了,chuáng幔起了火,幸亏chuáng单或木板还没着火他就醒了,想法用罐子里的水浇灭了火焰。”

  “怪事!”我低声说,随后目光紧盯着她,“罗切斯特先生没有弄醒谁吗!你没有听到他走动?”

  她再次抬眼看我,这回她的眸子里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悟的表qíng。她似乎先警惕地审视我,然后才回答道:“仆人们睡的地方离得很远,你知道的,小姐,她们不可能听到。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房间和你的离老爷的卧室最近,但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她没有听到什么,人老了,总是睡得很死,”她顿了一顿,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以清楚而意味深长的语调补充说:“不过你很年轻,小姐,而且应当说睡得不熟,也许你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是听到了,”我压低了声音说。这样,仍在擦窗的莉娅就不会听到我了。“起初,我以为是派洛特,可是派洛特不会笑,而我敢肯定,我听到了笑声,古怪的笑声”。

  她又拿了一根线,仔细地上了蜡,她的手沉稳地把线穿进针眼,随后非常镇静地说:“我想老爷处在危险之中是不大可能笑的,小姐,你一定是在做梦了。”

  “我没有做梦,”我带着几分恼火说,因为她那种厚颜无耻的镇定把我激怒了。她又带着同样探究和警惕的目光看着我。

  “你告诉老爷了没有,你听到笑声了?”她问道。

  “早上我还没有机会同他说呢。”

  “你没有想到开门往走廊里一瞧?”她往下问她似乎在盘问我,想在不知不觉中把我的话掏出来。我忽然想到,她要是发觉我知道或是怀疑她的罪行,就会恶意作弄我,我想还是警惕为妙。

  “恰恰相反,”我说,“我把门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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