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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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得坚守岗位。我得看着这鬼一样的面孔——看着这色如死灰、一动不动,不许张开的嘴唇——看着这双时闭时开,时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而盯着我,吓得总是呆滞无光的眼睛。我得把手一次次浸入那盆血水里,擦去淌下的鲜血,我得在忙碌中眼看着没有剪过烛蕊的烛光渐渐暗淡下去,yīn影落到了我周围jīng致古老的挂毯上,在陈旧的大chuáng的帷幔下变得越来越浓重,而且在对面一个大柜的门上奇异地抖动起来——柜子的正面分成十二块嵌板,嵌板上画着十二使徒的头,面目狰狞,每个头单独占一块嵌板,就像在一个框框之中。

  在这些头颅的上端高悬着一个乌木十字架和殉难的基督。

  游移的暗影和闪烁的光芒在四处浮动和跳跃,我一会儿看到了胡子医生路加垂着头;一会儿看到了圣约翰飘动的长发;不久又看到了犹大魔鬼似的面孔,在嵌板上突现出来,似乎渐渐地有了生命,眼看就要以最大的背叛者撒旦的化身出现。

  在这种qíng形下,我既得细听又得静观,细听有没有野shòu或者那边窠xué中魔鬼的动静。可是自从罗切斯特先生来过之后,它似乎已被镇住了。整整一夜我只听见过三声响动,三次之间的间隔很长——一次吱吱的脚步声,一次重又响起短暂的狗叫似的声音,一次人的深沉的呻吟声。

  此外,我自己也心烦意乱。究竟是一种什么罪行,以人的化身出现,蛰居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大厦里,房主人既无法驱赶也难以制服?究竟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夜深人静之时冲将出来,弄得一会儿起火,一会儿流血?究竟是什么畜生,以普通女人的面貌和体态伪装自己,发出的声音一会儿象假冒的魔鬼,一会儿像觅腐尸而食的猛禽?

  我俯身面对着的这个人——这个普普通通言语不多的陌生人——他是怎么陷入这个恐怖之网呢?为什么复仇之神要扑向他呢?是什么原因使他在应当卧chuáng安睡的时刻,不适时宜地来这里投宿?我曾听罗切斯特先生在楼下指定了一个房间给他——是什么东西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呢?为什么别人对他施bào或者背弃,他此刻却那么俯首贴耳?为什么罗切斯特先生qiáng迫他遮遮掩掩,他竟默默地顺从?这回,罗切斯特先生的一位宾客受到了伤害,上次他自己的xing命遭到了恶毒的暗算,而这两件事他竟都秘密掩盖,故意忘却!最后,我看到梅森先生对罗切斯特先生服服贴贴,罗切斯特先生的火bàoxing子左右着梅森先生半死不活的个xing。听了他们之间寥寥几句对话,我便对这个看法很有把握。显然在他们以往的jiāo谈中,一位的消极脾xing惯于受另一位的主动jīng神的影响,既然如此,那么罗切斯特先生一听梅森先生到了,怎么会顿生失望之qíng呢?为什么仅仅这个不速之客的名字——罗切斯特先生的话足以使他像孩子一样乖乖的——几小时之前,在罗切斯特先生听来,犹如雷电击中了一棵橡树?

  呵,当他向我低声耳语:“简,我遭到了打击——我遭到了打击,简,”时,我决不会忘记他的表qíng和苍白的脸色,我也不会忘记他的胳膊靠在我肩上时,是怎样地颤抖的。使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坚毅的jīng神折服,使他qiáng健的体魄哆嗦的,决不是一件小事。

  “他什么时候来呢?他什么时候来呢?”我内心呼喊着,夜迟迟不去——我这位流着血的病人jīng神萎顿,又是呻吟,又想呕吐。而白昼和支援都没有来临,我已经一次次把水端到梅森苍白的嘴边,一次次把刺激xing的嗅盐递给他。我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奏效,ròu体的痛苦,抑或jīng神的痛楚,抑或失血,抑或三者兼而有之,使他的jīng力衰竭了。他如此呜咽着,看上去那么衰弱、狂乱和绝望,我担心他要死了,而我也许甚至同他连话都没有说过。

  蜡烛终于耗尽,熄灭了。灯灭之后,我看到窗帘边缘一缕缕灰色的微光,黎明正渐渐到来。不久我听到派洛特在底下院子里远远的狗窝外吠叫着。希望复活了,而且有了保证。五分钟后,钥匙喀喀一响,锁一开动便预示着我的守护工作解除了。前后没有超过两小时,但似乎比几个星期还长。

  罗切斯特先生进来了,同来的还有他去请的外科医生。

  “嗨,卡特,千万当心,”他对来人说,“我只给你半小时,包扎伤口、捆绑绷带,把病人送到楼下,全都在内。”

  “可是他能走动吗,先生?”

  “毫无疑问。伤势并不严重,就是神经紧张,得使他打起jīng神来。来,动手吧。”

  罗切斯特先生拉开厚厚的窗幅,掀起亚麻布窗帘,尽量让月光she进屋来。看到黎明即将来临,我既惊讶又愉快。多漂亮的玫瑰色光束正开始照亮东方的天际!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走近梅森,这时外科医生已经在给他治疗了。

  “喂,我的好家伙,怎么样?”他问道。

  “我怕她已送了我的命了,”那是对方微弱的回答。

  “那里会呢!贸鲇缕矗≡俟街苣慊崾裁词露裁挥校徊还隽说阊?ㄌ兀盟判模换嵊形O盏摹!?

  “我可尽心去做,”卡特说,这会儿他已经打开了绷带。“要是早点赶到这儿该多好。

  他就不会流那么多血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肩膀上的ròu撕掉了,而且还割开了?这不是刀伤,是牙齿咬的。”

  “她咬了我,”他咕哝着。“罗切斯特从她手里把刀夺下来以后,她就象一头雌老虎那样撕咬着我。”

  “你不该退让,应当立即抓住她。”罗切斯特先生说。

  “可是在那种qíng况下,你还能怎么样呢?”梅森回答道。“啊,太可怕了!”他颤抖着补充道。“而我没有料到,起初她看上去那么平静。”

  “我警告过你,”他的朋友回答,“我说——你走近她时要当心。此外,你满可以等到明天,让我同你一起去。今天晚上就想去见她,而且单独去,实在是够傻的。”

  “我想我可以做些好事。”

  “你想!你想!不错,听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到不耐烦。不过你毕竟还是吃了苦头,不听我劝告你会吃够苦头,所以我以后不说了。卡特,快点!快点!太阳马上要出来了,我得把他弄走。”

  “马上好,先生。肩膀已经包扎好了。我得治疗一下胳膊上的另一个伤口。我想她的牙齿在这里咬了一下。”

  “她吸了血,她说要把我的心吸gān,”梅森说。我看见罗切斯特先生打了个哆嗦,那种极其明显的厌恶、恐惧和痛恨的表qíng,使他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不过他只说:“来吧,不要作声,理查德,别在乎她的废话。不要唠叨了。”

  “但愿我能忘掉它,”对方回答。

  “你一出这个国家就会忘掉。等你回到了西班牙城你就算她已经死了,给埋了——或者你压根儿就不必去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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