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73)

阅读记录

  “是的,先生,我会马上去登广告,而同时我想——”我想说,“我想我可以呆在这里,直到我找到另外一个安身之处”但我打住了,觉得不能冒险说一个长句,因为我的嗓门已经难以自制了。

  “我希望大约一个月以后成为新郎,”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在这段期间,我会亲自为你留意找一个工作和落脚的地方。”

  “谢谢你,先生,对不起给你——”

  “呵——不必道歉!我认为一个下人把工作做得跟你自己一样出色时,她就有权要求雇主给予一点容易办到的小小帮助。其实我从未来的岳母那儿听到一个适合你去的地方。就是爱尔兰康诺特的苦果村,教迪奥尼修斯。奥加尔太太的五个女儿,我想你会喜欢爱尔兰的。

  他们说,那里的人都很热心。”

  “离这儿很远呢,先生。”

  “没有关系——像你这样一个通qíng达理的姑娘是不会反对航程或距离的。”

  “不是航程,而是距离。还有大海是一大障碍——”“离开什么地方,简?”

  “离开英格兰和桑菲尔德,还有——”

  “怎么?”

  “离开你,先生。”

  我几乎不知不觉中说了这话,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但我没有哭出声来,我也避免抽泣。一想起奥加尔太太和苦果村,我的心就凉了半截;一想起在我与此刻同我并肩而行的主人之间,注定要翻腾着大海和波涛,我的心就更凉了;而一记起在我同我自然和必然所爱的东西之间,横亘着财富、阶层和习俗的辽阔海洋,我的心凉透了。

  “离这儿很远,”我又说了一句。

  “确实加此。等你到了爱尔兰康诺特的苦果村,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肯定就是这么回事。我从来不去爱尔兰,因为自己并不太喜欢这个国家。我们一直是好朋友,简,你说是不是?”

  “是的,先生。”

  “朋友们在离别的前夕,往往喜欢亲密无间地度过余下的不多时光。来——星星们在那边天上闪烁着光芒时,我们用上半个小时左右,平静地谈谈航行和离别。这儿是一棵七叶树,这边是围着老树根的凳子。来,今晚我们就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虽然我们今后注定再也不会坐在一起了。”他让我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儿到爱尔兰很远,珍妮特,很抱歉,把我的小朋友送上这么今人厌倦的旅程。但要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那该怎么办呢?简,你认为你我之间有相近之处吗?”

  这时我没敢回答,因为我内心很激动。

  “因为,”他说,“有时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当你象现在这样靠近我的时候。仿佛我左面的肋骨有一根弦,跟你小小的身躯同一个部位相似的弦紧紧地维系着,难分难解。如果咆哮的海峡和二百英里左右的陆地,把我们远远分开,恐怕这根qíng感jiāo流的弦会折断,于是我不安地想到,我的内心会流血。至于你——你会忘掉我。”

  “那我永远不会,先生,你知道——”我不可能再说下去了。

  “简,听见夜莺在林中歌唱吗?——听呀!”

  我听着听着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再也抑制不住qiáng忍住的感qíng,不得不任其流露了。

  我痛苦万分地浑身颤栗着。到了终于开口时,我便只能表达一个冲动的愿望:但愿自己从来没有生下来,从未到过桑菲尔德。

  “因为要离开而难过吗?”

  悲与爱在我内心所煽起的qiáng烈qíng绪,正占上风,并竭力要支配一切,压倒一切,战胜一切,要求生存、扩展和最终主宰一切,不错——还要求吐露出来。

  “离开桑菲尔德我很伤心,我爱桑菲尔德——我爱它是因为我在这里过着充实而愉快的生活——至少有一段时间。我没有遭人践踏,也没有弄得古板僵化,没有混迹于志向低下的人之中,也没有被排斥在同光明、健康、高尚的心灵jiāo往的一切机会之外。我已面对面同我所敬重的人、同我所喜欢的人,——同一个独特、活跃、博大的心灵jiāo谈过。我已经熟悉你,罗切斯特先生,硬要让我永远同你分开,使我感到恐惧和痛苦。我看到非分别不可,就像看到非死不可一样。”

  “在哪儿看到的呢?”他猛地问道。

  “哪儿?你,先生,已经把这种必要xing摆在我面前了。”

  “什么样的必要xing?”

  “就是英格拉姆小姐那模样,一个高尚而漂亮的女人——你的新娘。”

  “我的新娘!什么新娘呀?我没有新娘!”

  “但你会有的。”

  “是的,我会!我会!”他咬紧牙齿。

  “那我得走——你自己已经说了。”

  “不,你非留下不可!我发誓——我信守誓言。”

  “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驳着,感qíng很有些冲动。“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qíng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不是想错了吗?——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ròu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本来就如此!”罗切斯特先生重复道——“所以,”他补充道,一面用胳膊把我抱住,搂到怀里,把嘴唇贴到我的嘴唇上。“所以是这样,简?”

  “是呀,所以是这样,先生,”我回答,“可是并没有这样。因为你已结了婚——或者说无异于结了婚,跟一个远不如你的人结婚——一个跟你并不意气相投的人——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会爱她,因为我看到过,也听到过你讥笑她。对这样的结合我会表示不屑,所以我比你qiáng——让我走!”

  “上哪儿,简?去爱尔兰?”

  “是的——去爱尔兰。我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现在上哪儿都行了。”

  “简,平静些,别那挣扎着,像一只发疯的鸟儿,拚命撕掉自己的羽毛。”

  “我不是鸟,也没有陷入罗网。我是一个具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人,现在我要行施自己的意志,离开你。”

  我再一挣扎便脱了身,在他跟前昂首而立。

  “你的意志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他说。“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一份财产都献给你。”

52书库推荐浏览: 夏洛蒂·勃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