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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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切斯特先生,我没有把这种命运qiáng加给你,就像我自己不会把它当作我的命运一样。我们生来就是苦难和忍受的,你我都一样,就这么去做吧。我还没有忘掉,你就会先忘掉我。”

  “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把我当成一个骗子:你败坏了我的名誉。我宣布我不会变心,而你却当着我的面说我很快就会变心。你的行为证明,你的判断存在着多大的歪曲:你的观念又是何等的反常!难道仅仅违背人类的一个法律不是比把你的同类推向绝望更好吗?一一任何人都不会因为违背法律而受到伤害,因为你既无亲戚又无熟人,不必害怕由于同我生活而得罪他们。”

  这倒是真的。他说话时我的良心和理智都背叛了我,指控我犯了同他对抗的罪。两者似乎像感qíng一样大叫大嚷。感qíng疯狂地叫喊着。“呵,同意吧!”它说。“想想他的痛苦,考虑考虑他的危险——看看他一个人被丢下时的样子吧,记住他轻率冒险的本xing,想一想伴随绝望而来的鲁莽吧,——安慰他,拯救他,爱他。告诉他你爱他,而且是属于他的。世上有谁来关心你?你的所作所为会伤着谁呢?”

  但是那回答依然是不可改变的一一“我关心我自己,愈是孤单,愈是没有朋友,愈是无助,那我就愈是自尊。我会遵守上帝创造、由人批准的法规,我会坚持我清醒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疯时服从的准则。法规和准则不光是为了没有诱惑的时刻,而是针对现在这样,ròu体和灵魂起来抗拒它的严厉和苛刻的时候。它们再严厉也是不可破坏的。要是出于我个人的方便而加以违背,那它们还有什么价值?它们是有价值的—一我向来是这么相信的。如果我此刻不信,那是因为我疯了——疯得可厉害啦,我的血管里燃烧着火,我的心跳快得难以计数。此刻我所能依靠的是原有的想法和以往的决心:我要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我这么做了,罗切斯特先生观察着我的脸色,看出我已经这么办了。他的怒气被激到了极点。不管会产生什么后果,他都得发作一会儿。他从房间一头走过来,抓住我胳膊,把我的腰紧紧抱祝他眼睛那么冒火,仿佛要把我吞下去似的。ròu体上,这时我无能为力,就像扔在炉中qiáng风和火光里的糙根——jīng神上,我的心灵保持着克制,正因为这样,我对最终的安全很有把握。幸亏灵魂有一个诠释者——常常是位无意识的,却仍是忠实的诠释者——那就是眼睛。我与他目光相对,一面瞪着他那付凶相,一面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那么紧握着使我很痛,我由于过分用力而jīng疲力尽了。

  “从来没有,”他咬牙切齿地说,“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既那么脆弱,又那么顽qiáng。在我手里她摸上去只不过像根芦苇,(他紧握着手使劲摇我),我可以不费chuī灰之力把它弄弯曲,但要是我把它弄弯了,拔起来,碾碎它,那又有什么用?想想那双眼睛,想想从中she出的坚定、狂野、自在的目光,蔑视我,内中隐含的不止是勇气,而是严峻的胜利感。不管我怎么摆弄这笼子,我无法靠拢它——这野蛮、漂亮的家伙,要是我撕坏或者打破这小小的监狱,我的bào行只会让囚徒获得自由。我也许可以成为这所房子的征服者,但我还来不及称自己为泥屋的拥有人,里边的居住者会早就飞到天上去了。而我要的正是你的jīng神——富有意志、活力、德行和纯洁,而不单是你脆弱的躯体。如果你愿意,你自己可以轻轻地飞来,偎依着我的心坎,而要是违背你的意思死死抓住你,你会像一阵香气那样在我手掌中溜走一—我还没有闻到你就消失了。呵!来吧,简,来吧!”

  他一面说,一面松开了紧握的手,只是看着我。这眼神远比发疯似的紧扯难以抗拒。然而现在只有傻瓜才会屈服。我已面对他的怒火,把它挫败了。我得避开他的忧愁,便向门边走去。

  “你走了,简?”

  “我走了,先生。”

  “你离开我了?”

  “是的。”

  “你不来了?你不愿来抚慰我,拯救我?——我深沉的爱,凄楚的悲苦,疯狂的祈求,你都无动于衷?”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种多么难以言表的悲哀!要毅然决然重复“我走了”这句话有多难!

  “简!”

  “罗切斯特先生。”

  “那么你就离开吧一—我同意——但记住,你撇下我在这儿痛苦不堪。上你自己的房间去,细细想想我说过的话,而且,简,看上一眼我的痛苦吧一—想想我吧。”

  他走开了,一脸扎进了沙发。“呵,简!我的希望——我的爱—一我的生命!”他痛苦地脱口而出,随后响起了深沉而qiáng烈的哭泣声。

  我已经走到了门边,可是读者呀,我走了回来一—像我退出时一样坚决地走了回来。我跪倒在他旁边,我把他的脸从沙发垫转向我,我吻了吻他的脸颊,用手把他的头发撸服贴。

  “上帝祝福你,我亲爱的主人,”我说。“上帝会保护你免受伤害,免做错事——指引你,安慰你—一好好地报答你过去对我的好意。”

  “小简的爱将是我最好的酬报,”他回答说:“没有它,我会心碎。但简会把她的爱给我,是的——既高尚又慷慨。”

  血一下子涌到了我脸上,他的眼睛she出了火光。他猛地一跳,站直了身子,伸出双臂。

  但我躲开了拥抱,立刻走出了房间。

  “别了,”我离开他时我的心儿在叫喊。绝望又使我加了一句话“永别了。”

  那天晚上我绝没有想到要睡,但我一躺到chuáng上便睡着了。我在想象中又回到了孩提时代的qíng景。我梦见自己躺在盖茨黑德的红房子里,夜很黑,我的脑子里印着奇奇怪怪的恐惧。

  很久以前弄得我昏厥的光,又出现在这qíng景中,似乎溜上了墙,抖动着停在模糊的天花板中间。我抬头去看,只见屋顶已化解成了云彩,又高又暗。那光线像月亮冲破雾气时照在浓雾上的光。我看着月亮过来——带着奇怪的期待注视着,仿佛某种判决词将要刻写在圆圆的脸上。她从云层中冲了出来,从来没有什么月亮像她那么穿云破雾的。一只手伸进了她黑色的皱搁,把它挥走。随后碧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而不是月亮了,那人光芒四she的额头倾向东方,盯着我看了又看,并对我的灵魂说起话来,声音既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它在我耳朵里悄声说:“我的女儿,逃离诱惑吧!”

  “母亲,我会的。”

  从恍恍惚惚的睡梦中醒来后我作出了回答。时候依然还是夜间,但七月的夜很短,午夜过后不久,黎明便到来了。“我怎么着手该做的工作都不会嫌早的,”我想。我从chuáng上爬起来,身上穿着衣服,因为除了鞋子我什么也没脱。我知道该在抽屉的哪个角落找到内衣,一个挂件和一只戒指。在找寻这些东西时,我看到了罗切斯特先生几天前硬要我收下的一串珍珠项链。我把它留了下来,这不是我的,却属于那位已幻化的梦境中的新娘。我把其余的东西打进一个包裹里。钱包里还有二十先令(我的全部家产),我把它放进了口袋。我系好糙帽,别上披肩,拿了包裹和那双没有穿上的拖鞋,悄悄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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