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唐太宗令大臣封德彝举荐贤才,久之,封德彝一人未荐,唐太宗责之,答曰:“非不尽心,但今未有奇才耳!”唐太宗怒斥道:“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
太宗雄视古今,见识超迈,自然远非区区封德彝可比。世间最大的làng费,不是水làng费,也不是能源làng费,而是人才的làng费。一世人才,尽够一世之用。人才何曾短缺?唯不得其用而已。重新回味韩非的那句话:智法之士与当途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千载之下,犹能感其无奈,闻其悲愤。
虽说鱼已不多,但成蟜这一网下去,除了那些小虾米之外,还真给网住了一条大鱼。而就是这条大鱼的投网而来,改变了成蟜的一生,也毁灭了成蟜的一生。世界很大,圈子很小,说起来,这条大鱼和李斯还是颇有些渊源的。
【2.燕赵多佳人】
憧憬未来和幻想过去,究竟哪个更能给人满足,使人安慰?成蟜并没有什么未来好憧憬的,因为他的未来已经确定,除了做王,他要什么都可以。因此,虽然他只有十七岁,却喜欢偶尔幻想过去。他的幻想,通常会停留在十八年前的赵国都城邯郸。他会幻想:如果当时嬴政死在那里,没能回到咸阳,那王位就是我的了。博尔赫斯常道:“qiáng劲的想象产生真实。”而成蟜也就在这样qiáng劲的想象中得到了足够的满足,因此,对现实中的王位旁落,他倒也能坦然接受。
成蟜招士月余,也罗致了五六百士人,成蟜挨个看看,并未发现有特立独行、才具杰出之人。成蟜也不失望,他对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充满自信,老实说,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延请外脑。他招募士人,只不过是跟随cháo流之举,关乎面子问题。他将五六百士人养在将军府中,权当是花瓶一般的摆设。
这一日,成蟜正在庭院读书,忽有仆从上前通报,道是门外有士人求见。成蟜头也不抬,晃了晃手指,示意不见。仆从固请,道:“其人声称有绝色美人献于将军。”仆从停了一下,又加重语气道,“是赵女。”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仅赵女二字,便已能给人无限遐想。成蟜正在虎豹之年,贪色无厌,夜不虚席,听得赵女二字,也是jīng神一振,命将其人带入。
仆从去而复返,领客来见。但见其人身材修长,腰佩长剑,面容清瘦,双目有神,飘然有出世之貌。在他身边,站着一人,身量略小,全身蒙在白袍之中,面庞为黑纱所阻挡。
成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想来这便是所谓的绝色美人了吧。那黑纱之下,莫非隐藏着当今最秀丽的容颜?那白袍之内,莫非遮掩着天下最致命的胴体?想到那些光滑的肌肤,那些芬芳的温度,成蟜不禁暗暗地咽了咽口水。
侍卫喝令来客解剑,成蟜却挥挥手,道:“不必了,尽管近前来。”成蟜面容姣好如女子,勇力却是远近闻名,万夫莫当。一个普通的佩剑者,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
来人向成蟜行礼,道:“将军果然雄姿天授,气度非凡。某乃赵国浮丘伯,就学于荀老夫子门下,今闻君招士,特前来投奔。某于赵国觅得绝色赵女一名,以为晋见之礼,望君笑纳。”
浮丘伯,是在韩非、李斯离开后,荀子门下最为得意之高徒。浮丘伯没有去投奔两位学长,而是直奔成蟜而来。很显然,他随身带来的,不仅有身边的绝色赵女,更有一整套缜密、细致的谋略计划。
成蟜道:“既为绝色,何不显其真容,以悦吾目?”
于是,浮丘伯为那女子掀起面纱,褪去白袍。成蟜眼睛突然睁得老大,显得大为意外。但见那女子年纪已在四十以上,相貌平庸,身材臃肿,浑身上下,无方寸之地能与绝色搭上关系。而对在美人堆里泡大的成蟜来说,此女之貌,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成蟜大笑:“先生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只是如此佳人,吾自知无福消受,先生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左右也皆附和着成蟜大笑。
浮丘伯面容不为所动,待众人渐渐止住笑,浮丘伯却忽然昂首狂笑起来。
成蟜奇道:“先生因何而笑?”
浮丘伯道:“某笑君有眼无珠。此女之美,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以某之见,此女颜色,虽宣姜西施不能过也。”
成蟜大为迷惑,不知浮丘伯所指。那时候对女人的评价,不像今日这般公道,没有外在美,还可以有内在美;没有内在美,还可以有心灵美。成蟜没好气地问道:“此女美从何来?”
浮丘伯面容一肃,道:“此处非谈论之地,愿与君私语。”
成蟜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于是邀浮丘伯至密室,道:“此间别无人在,先生但讲无妨。”
浮丘伯道:“君可知此女为何人?”
成蟜摇摇头,道:“不知。”
浮丘伯微笑道:“当今太后流落邯郸之日,此女曾为太后身边侍女。”
成蟜对太后并没有太多好感,又听得浮丘伯所言,心想,原来是来寻旧主、邀富贵的。成蟜声音早透出不悦,道:“那又如何?莫非汝等不得太后之门而入,故而求吾引荐不成?”
浮丘伯拂袖而起,道:“昔日周公,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故而天下归心。今君门下所纳,皆jī鸣狗盗之辈,君不以为耻,非有知人之明也。某不远千里,非为富贵,特为将军而来,而将军以小人视之,此岂待士之道欤?某虽不才,也知士有廉耻气节,不可轻侮。某请辞将军而去。”
成蟜于是谢道:“成蟜年幼,错怪先生。愿先生勿弃成蟜,有以教之。”
浮丘伯指向那女子,悠悠道:“在此女身上,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成蟜变色道:“天大的秘密?”
【3.往事重提】
浮丘伯见成蟜心动,于是说道:“某千里而来,有所闻于君侯,又恐词不达意,愿不避忌讳,放言于君侯之前,君侯能听乎?”
成蟜点头道:“愿闻。”
浮丘伯道:“君侯可知秦王嬴政名从何来?”
成蟜答道:“今王之名讳,乃先王所赐。今王生于正月朔旦,先王以为异日必为政于天下,因而名之。”
浮丘伯笑道:“君侯之闻误也。据某所知,秦王实则生于十月。某所言天大的秘密,正意谓此。”
成蟜露迷惑之色:生日相差两个月,也能称得上天大的秘密?浮丘伯于是将异人、赵姬、吕不韦之间的三角关系徐徐道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赵姬在被吕不韦送给异人之时,已先有了两个月身孕,八个月之后,便生下了嬴政。由此可证,嬴政并非先王之骨ròu,而是吕不韦之孽种。
成蟜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唇抖动着,厉声斥道:“一派胡言!造谣也要有个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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