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的仕途_曹昇【完结】(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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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平君得令,起身道:“太后,今事已明也。浮丘伯、姚氏造谣生非,毁谤今王。樊於期蓄意乱国,领兵作乱。宗室一时乏察,为其所乘,罪实大也。今王顾念骨ròu血脉之qíng,愿与宗室言欢,既往不咎,共守祖宗基业。此家国之幸,宗室之幸也。祖宗在天之灵,亦必深感欣慰。”

  华阳太后已觉出自己势孤力单,便道:“既如此,长安君何以置之?”

  嬴政道:“不知太后以为该当如何?”

  华阳太后叹道:“长安君尚且年幼,徒有意气,不辨是非,是以为jian人所蔽,致有咸阳宫之难。咸阳宫之难至今已数日也,并未见长安君有谋反之状。老妇以为,长安君虽无谋反之心,却有纵容之嫌,理当削爵十级,罚金百镒,将军之位褫夺与否,陛下决之。”

  成蟜不死,嬴政绝不甘心。嬴政道:“太后所命,孙儿自当遵从。唯长安君之事,恕孙儿不能听。反贼不诛,骨ròu皆将谋叛矣!长安君反心早决,假以伐赵为名,领十万大军在手,意在和樊於期里应外合,取孙儿而自代也。赵国闻知吾大秦铁骑将临,大惧,三遣使节入咸阳媾和。一旦秦赵言和,长安君再无名据十万大军自有。因此,赵国使节三度,皆于途中为长安君所杀。长安君迄今未反者,为王翦、桓齿所阻,胸无胜算,故而遥遥观望,不敢骤然发难,绝非天良发现,自惭戴罪也。”

  昌平君帮腔道:“长安君垂涎王位已久,纵无谣言在先,长安君谋反必也。太后何疑哉!”

  华阳太后动qíng道:“夏太后在日,尔等兄弟曾发誓相扶相持,永不离弃。夏太后西去未远,言犹在耳,陛下却已yù取长安君xing命,老妇誓死不能从。手足斩断,不可再续。骨ròu相残,动祖宗之怨,招天下之笑。陛下三思。长安君纵千错万错,陛下为长兄,独不能慈怜而活之欤?”

  【7.最后一击】

  华阳太后祭出感qíng攻势,嬴政自然不便接招。好在他帮手众多,落井下石之事,自有旁人代劳。昌平君接话道:“太后想来定然记得,长安君常yù追查先王死因。臣以为,先王英灵已逝,不宜多扰。其中纵有蹊跷,也不必再究。有些秘密,该当长久沉睡,不为生者触及。未知太后之意如何?”

  华阳太后闻言心中一沉。昌平君话里有话,隐含威胁。说起来,孝文王之死,她是脱不去gān系的。那日,她和孝文王例行房事,孝文王本已酒醉,还硬要竭力索欢,是为双斧伐柴,不觉马上风而亡。华阳太后暗想,听昌平君的意思,明明是在暗指此事。这内宫秘辛,难道他已然知晓?一念及此,华阳太后不由得默然。

  昌文君也站出来发言道:“长安君恃太后之宠,目无今王,妄生不臣之心。太后仁厚宽慈,疼爱幼孙,却不免为长安君所欺也。”

  事qíng演变至此,华阳太后已全处守势。她成了惊弓之鸟,糙木皆兵。昌文君的话,又让她感到仿佛是在讽刺和影she她和成蟜之间的关系。但她很快就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太过多疑。她和成蟜困觉之事,除了两个当事人,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她不可能泄露,成蟜更无可能到处乱说。至于说成蟜在利用她,则尤为可笑。她高兴被利用,还被利用到chuáng上去了。五十多岁的女人,还能被英俊得不顾别人死活的成蟜这样利用,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做到?

  昌文君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是真正扭转乾坤的一击。昌文君道:“太后今日爱长安君,及长安君壮,却未必同样爱太后也。”

  华阳太后的心忽如撕裂般疼痛。她能cao控所有的权力和财富,却无法cao控时间。她的美貌还能持续多久?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这是美人命定的悲剧。总会有一天,也许就在不远,成蟜看见她会开始皱眉、开始讨厌。她能怎样?难道跪下来乞求他的垂幸,乞求他的怜悯?这样的屈rǔ,为她所无法忍受。而她即将衰老,成蟜却还那般年轻、那般俊俏,世间溜溜的女子,任他溜溜地求。那些娇嫩炫目的女子,甚至新鲜得都尚未完全长成,成蟜难道不会为之颠倒动心,任由她们在成蟜的怀里流汗尖叫,任由成蟜的目光在她们的脸庞上留恋沉醉?成蟜不再为她独有,乃至不再为她所有。这样的屈rǔ,为她所无法忍受。秋天,收割的季节,最好的结局,或许便是留下一具完美的躯体,让世人长久地追思唏嘘。既然她不能得到,那也绝不能再便宜了别的女人。是的,她能做到,她要亲手毁灭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男子。他曾经是她的,也就此将永远属于她。

  华阳太后心思jiāo战,一时未下决断。忽听外面一阵喧闹,抬首望去,见是两个宫女喜形于色地步入殿来,她们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儿。宫女拜见嬴政,将婴儿递给嬴政,道:“吾王大喜,夫人刚为吾王吾国诞下公子。”

  这个婴儿,在历史上也将大大有名,他便是嬴政的第一个孩子,公子扶苏是也。嬴政呆呆地注视着怀中那小小的ròu团,也是忘qíng痴笑。初为人父的感觉,大概总是比较奇妙和疯狂的吧!当他后来孩子多了,也渐渐麻木起来,再也无今日的激动和兴奋,有些孩子,他甚至从未亲自抱过。

  【8.神奇的婴儿】

  扶苏的出现,让现场紧绷的气氛突然变得温qíng。众人纷纷向嬴政道贺,沉闷已久的大殿之内,一时间有说有笑起来。据说,演技再高的演员,也害怕和孩子演对手戏。因为孩子就像魔鬼,太容易抢戏。这不,扶苏小朋友就那么傻乎乎地躺着,姿势谈不上优美,演技也无流派可言,而且一句台词也没有,可大家的注意力却还是一下子就全被他吸引了过去。曾一直处在众人关注中心的华阳太后,这时也不免觉出些落寞来,而她的牙齿,也越发疼痛得厉害。

  嬴政自然不会忘记华阳太后的存在,他知道,华阳太后还是今天的主角。嬴政将扶苏抱给华阳太后,道:“请太后给小儿赐福。”

  华阳太后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接过扶苏,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华阳太后身上。扶苏这个才出娘胎的婴儿,会不会有着成人也不具备的力量,可以改变华阳太后的顽固立场?

  华阳太后抱着扶苏,贴身传来一阵柔软和热度。她知道,就算她再想支持成蟜,怕也是不能成功了。即便嬴政立即bào毙在她眼前,秦王之位,也轮不到成蟜来坐,而是要传给自己怀中这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毛孩儿。扶苏给嬴政的获胜添加了最后一个筹码,也宣告了成蟜在王位之争中的彻底出局。

  华阳太后再去看向扶苏,但见扶苏虽刚出生,却也不哭,两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她,就无声地笑,嘴巴张得老大,里面一颗牙齿也还没有。华阳太后一生没有过孩子,忽然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婴儿,居然有些冲动地想哭。小毛孩儿,你多好啊,你就不会牙痛,因为你根本没有牙齿。哎呀,你还在笑,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如此无敌?

  在华阳太后和扶苏之间,仿佛已建立了奇妙的联系。她体内的某种qíng感被瞬间唤醒,不同于和成蟜之间的男女之qíng,而是更为温柔无私的母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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