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隗嚣的部队,则惯于山林作战,地形熟悉,穿行无阻。想当初,qiáng大的赤眉军所向无敌,满中国流窜,觉得谁都好欺负,然而一到陇西,便被隗嚣轻易地杀得人仰马翻,折损过半,灰溜溜地逃回关中。
诸将皆身经百战,当然明白山战之艰难,加上又有赤眉军的前车之鉴,畏战实在qíng理之中。
只有征虏大将军祭遵坚持晚打不如早打,慷慨言道:“隗嚣挟jian久矣。今若按甲待时,则使其诈谋益深,而蜀警增备,固不如遂进。”
刘秀壮其语,况且大军集结不易,不弄出些动静来,确实jiāo代不过去,既已来之,何妨战之,于是遣祭遵为先锋,诸将随后跟进,抢夺关陇大道。
关陇大道(即丝绸古道南线),顾名思义,是关中到陇西的咽喉要道,也是唯一一条可以让大军顺利通行的道路,可谓必争之地。
祭遵与隗嚣守将王元大战,王元大败。祭遵乘胜而进,诸将大喜,也皆登山而追。深入群山之间,隗嚣伏兵四起,诸将翻山越岭,已是筋疲力尽,立时溃败,仓皇后撤。隗嚣紧追不舍,眼看汉军竟有被一举全歼之势。
危急之时,捕虏将军马武选jīng骑数百,披甲持戟,逆袭追兵,杀数千人,隗嚣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兵,诸将得以平安撤回。
qiáng攻未遂,刘秀不得不改变战略,改为长久之计,命吴汉屯长安,耿弇军漆县,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县。
隗嚣趁大胜之威,遣行巡、王元下陇,反攻汉军。行巡攻栒邑,大败于冯异。王元攻汧县,也为祭遵所破。
经此一役,隗嚣也得到了教训,他的部队只能窝里横,一离开陇山山区,便远不是汉军对手。但是再一想,好歹他也大胜了汉军,证明了自己确有资格和刘秀讨价还价,于是上书刘秀,试图重新议和。
隗嚣之书写得很是狡猾,大意略云:朝廷大军突然来到陇西,我手下这些将领大为惊恐,不得已自救,因此斗胆与朝廷大军jiāo战,我根本制止不了。将领们侥幸大胜,试图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是我亲自把他们追了回来。我是臣子,怎敢和陛下对抗呢?当年大舜侍奉他父亲,大杖则走,小杖则受。我虽然愚笨,也懂得这样的礼数。现在我的命运,都在陛下的手上。陛下赐我死,那我便死。陛下要刑罚我,那我便受刑。如果陛下宽宏大量,赦我之罪,且从此另眼相待,则我死骨不朽,再无他求。
诸将读罢隗嚣之书,无不大怒,书中毫无悔改之心,而且言辞轻佻,大有调戏朝廷之意,于是齐劝刘秀,对付隗嚣这种反复之人,必须来点狠的,gān脆杀了他儿子隗恂,以好让隗嚣长点记xing。
刘秀心犹不忍,决定再给隗嚣一次机会,亲自修书,以答隗嚣。其书甚为沉痛,大意曰:因为你饱读诗书,明白义理,所以我才会再次赐书给你。话如果说得太难听,显得不那么礼貌。话如果说得太客气,又不如不说。总之,只要你现在束手归降,再送一个儿子来我这里,则爵禄可以保全,子孙皆有浩大之福。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军旅征战十年有余,身心俱疲,不想再听到浮语虚辞。这是我最后的条件,如果你接受,那是最好。如果不肯接受,那就不用答复我了。
隗嚣见刘秀态度坚决,已经不容谈判,心一横,索xing遣使向公孙述称臣。公孙述大喜,拜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出蜀,增援隗嚣。
【No.9 略阳之战】
隗嚣公然叛汉,与刘秀正式为敌。按照道理,接下来当然该是狂风bào雨,血战连连。然而,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双方却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各安其境,并无大的战事发生。隗嚣的部队,出了陇西、天水便不灵光,而在刘秀这边,也是忌惮山地作战,不敢轻犯陇山。
此时刘秀唯一比较具有进攻xing的策略,则是命马援率五千突骑,在隗嚣境内游动穿cha,寻机劝降隗嚣手下大将及羌族豪qiáng。马援在西北人脉深厚,和隗嚣手下大将也都混得烂熟,因此虽是敌对双方,见面却也并不动刀动枪。到了大营之前,马援便喊一声:“某某,你降还是不降?”对方答道:“不降呢。”马援也很慡快:“那好,Bye-bye,俺下次再来。”
窦融也致书隗嚣,力劝其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其书出自才子班彪之手笔,千载以下,读来依然大悲大怆。
以qíng动之,则曰:
〖自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
以理晓之,则曰:
〖当今西州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返,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jiāo而易qiáng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忧人大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窦融之所以致书隗嚣,绝非自作多qíng,而是坚信自己说话的分量。他所掌控的河西五郡,如同利刃直指隗嚣的后背,他开口反对隗嚣造反,隗嚣无论如何都得掂量掂量。
然而,在隗嚣看来,他的陇山防线固若金汤,他造反都这么久了,刘秀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尽管现在又多了一个窦融,但窦融以往的战绩表明,他只擅长打败仗,因此也不足为惧。隗嚣于是按下窦融之书,不答。
建武八年chūn,隗嚣大将王遵向来歙投降。来歙时拜中郎将,屯兵漆县,闻王遵来降,如获至宝,盛qíng相待,问攻陇之计。
王遵道:“陇山防线,首尾相连,诸将皆据要隘而守,实难攻破。”
来歙不肯放过,追问道:“难道就全无破绽不成?”
王遵道:“破绽倒有一个,然而其险无比,几乎与送死无异。”
来歙眼前一亮:“说!”
王遵只给了两个字:“略阳。”
来歙一听,眼神瞬即黯淡下来。
略阳城地处陇山正中,一旦攻取略阳,便能将隗嚣的陇山防御体系拦腰斩断,使其守军不能互救,然后即可分而破之。来歙何尝没有动过攻占略阳的念头,哪里还用王遵再来提醒,然而正面仰攻,只怕死伤再多,也未必能将略阳攻下。
王遵看出了来歙心思,笑着又给了两个字:“奇袭。”
来歙问道:“如何奇袭?”
王遵笑道:“陇山之中,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古道,可以绕过隗嚣大军的防守,出其不意,直cha略阳城背后。”
来歙欢喜雀跃,向王遵拜之又拜。王遵叹道:“即使你攻下略阳城,然而孤军深入,外无援兵,只怕仍是有去无回。”
来歙大笑道:“我只要能攻下略阳,就一定能够守住。只要能在略阳站稳脚跟,就是胜利。”
来歙率jīng兵两千,以王遵为向导,一头钻入群山之中,伐木开道,涉水越岭,从番须、回中迂回钻隙,经过八天急行军,恍如神兵天降,直抵略阳城下,斩隗嚣守将金梁,然后闭城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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