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我还能怕?就怕——”
“就怕有人告诉老太爷,是吧?”
“不用老太爷,就是老夏老亭知道了,也了不得——”
“老夏老亭他们,你都怕,就是不怕我,对吧?”
“老夫人,你这样说,我更不能活了!”
“那你就听我的安排,趁我洗浴,回你的家!”
“那——”
“那什么,还是不敢吧?”
“三喜他会不会多嘴?”
“那就不让他知道。洗浴前,我当他的面,吩咐你去给我买东西。不用说老夏老亭,就是老太爷吧,还不兴我打发你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东西,能耽误那么多工夫?”
“咳,你就说满城里跑,也寻不见呗!”
“那就听老夫人的?”
“不敢听我的,也由你!”
吕布虽然表示了照办,偷偷回家一趟,可杜筠青能看出来,她还是没有下决心。现在,已经启程进城,很快就到那个时刻了,她是走,还是不走?吕布就是因此心神不宁吧。
杜筠青极力撺掇吕布做这种出格的事,她自己倒是很兴奋。所以,这一路上,她虽然没有再叫三喜吼秧歌,还是不断跟他说闲话,显得轻松愉快。她也极力把吕布拉进来说话,可惜吕布始终轻松不了。
快到南关时,吕布坐进了车轿。三喜也跳下车辕,用心赶车。
在车轿里,杜筠青直拿眼睛瞪吕布。吕布依然紧张得厉害,低了头,不敢正视老夫人。
华清池在城里热闹的东大街,不过它的后门,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女客们洗浴,都走后面。杜筠青的马车一停在僻静的后门,就有池堂的女仆出来伺候。
杜筠青从容下了车,又从容对吕布说:“你去街上转转,看能不能给我买几枝绒花,要那种一串紫葡萄,上面爬了个小松鼠的绒花,别的花花绿绿的,不要。听清了没有?”
吕布说:“听清了——”
见她答应得不自然,杜筠青就故意厉声问了一句:“不想去?”
吕布慌忙说:“我去,我这就去!”
杜筠青没有再多说,雍容大度地由澡堂女佣伺候着,款步进了后门。
2
杜筠青尽量多洗浴了一些时候,但毕竟是热天了,想多洗,也有限。总不能为了这个吕布,把自己热死!她出浴后,又与女客们尽量多闲说了一阵。这期间,打发澡堂的女佣出去看过几次了,吕布还是没有回来。
看来吕布是听从了她的安排,偷偷回家去看望父亲了。要是没有去,早等在外面了。这使杜筠青感到高兴。她高兴的,倒不是吕布对她的服从,也不是为吕布做了善事,而是策动吕布破坏了一下康家的规矩!破坏一下康家的规矩,对杜筠青好像是种拂之不去的诱惑。
只是,你也得赶紧回来呀!
这样在闷热的浴室傻等着,洗浴后的那一份舒畅,几乎要散失尽了。杜筠青实在不想再等下去,就jiāo待华清池的女佣:“我先走了,告诉吕布,她随后赶来吧。”
出来上了车,她对三喜说:“看看这个吕布,也不知转到哪了!咱们先走吧,快把我热死了。”
三喜一边吆起车,一边说:“我看她今天也迷迷瞪瞪,还不定怎么了呢,八九是寻不见道了
。” “太谷城有多大,能迷了路?她要真这样笨,我就不要她了。”
“我留点神,看能不能瞅见她。”
“还是小心赶你的车吧,不用管她。”
已过午时了,热天的午时街市不算拥挤。马车穿街过市,很快就出了城,又很快出了南关。在静谧的乡间大道走了一程,路边出现了一片枣树林。
杜筠青就说:“三喜,停一停吧,这里有yīn凉,看能不能把吕布等来。”她知道,吕布跑到华清池,不见了车马,准会急出魂灵来。
三喜吆住马,停了车,说:“老夫人,你真是太心善。不罚她,还要等她。”
“你喜欢挨罚,是不是?”
“谁喜欢挨罚?不想挨罚,就得守规矩。”
“叫她买的那种绒花,也是不好买。京货铺怕不卖,得寻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哪容易寻着?”
杜筠青是天足,行动便捷。她很轻松地就从车轿上下来了,信步走进枣树林。枣林虽然枝叶扶疏,不是浓密的树yīn,但依然将炎热挡住了。越往里走,越有一种沁人的清新气息。所以,她只是往枣林深处走。
三喜见老夫人往枣林里走去,就赶紧提了上下车用的脚凳,在后头跟了。但老夫人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夫人,不敢往里走了。”
“怕什么,有láng,还是有鬼?”
“大白天,哪有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我是怕再往里走,就顾不住招呼车马了。”
“那你招呼车马吧,我就在林子里闲走几步。”
“吕布不在,再怎么,我也得先伺候老夫人。”
杜筠青这才意识到,在这宁静的枣林里,现在只有她和车倌两人。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时候。自从进了康家的门,任什么时候,吕布是永远跟在身边的。而只要吕布跟着,就还有更多的下人仆役在周围等候差遣。在康家的大宅第里,杜筠青几乎无时不感到孤寂无依,但她又永远被那许多下人严严实实地围了。现在围困忽然不存,尤其吕布的忽然不在,叫她生出一种自由自在的兴奋。
“那我就不往里走了。”她对三喜说,“你把脚凳放下吧,我就在这儿坐坐。”
三喜忙选了一处yīn凉重的地方,放下凳子,又擦了擦,说:“老夫人,坐这儿行不行?”
“我听你的,这儿不误你招呼车马吧?”
“不误,老夫人快坐了吧。” 杜筠青坐下来,对三喜说:“你也寻个坐的,坐坐吧,不知吕布什么时候能追赶上来呢。”
“今日我还没受苦呢,不用坐。老夫人劳累了吧,刚洗浴完,又走这种坷垃地。”
“在林子里走走,多好。小时候在京城,父亲带我们去郊游,就爱寻树林钻。他还常对我们说,西洋人也会享福,带齐了吃的喝的耍的,到野外寻一处幽静的树林,全家大小尽兴游戏一天,高兴了还竟夜不归。想想,那真是会享福。”
“在树林里过夜?西洋就没有豺láng虎豹?” 杜筠青笑了:“三喜呀,你就这么胆小!咱们这儿有没有豺láng虎豹?”
“怎么没有?庄稼高了,就有。”
“有,你也不用怕,我会治它们。”
三喜笑了笑。
“你不信?”
“信,谁不知道老夫人你老人家不是一般女人。”
“小奴才们,你们也敢背后说道我?”
三喜见老夫人并不恼怒,就说:“我们都是颂扬老夫人呢,没说过你老人家的坏话,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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