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说:“此法虽为四爷谋出,还是大掌柜才看出妙处!”
孙大掌柜忙说:“三爷巴结老夫做甚?”
三爷的确是用了心思让孙北溟高兴,于是两人商定,到公葬那天,就由四爷带一位字号伙友,去孟家花园应差。
辛丑年六月二十五,即西洋公历1901年8月9日,在西帮重镇太谷县,破天荒举行了一次西洋式的公葬公祭。但上至知县,下到普通乡民,最多的是商界名流,却被qiáng迫披戴了中国家葬中最重的孝服,参祭送葬!
商家名流中,像康家那样捣了鬼的虽然不少,但受rǔ的羞耻岂可洗刷得了!
后来传说,太谷首户的当家人曹培德,这天也是挑了一位体貌相仿的家仆,披挂了重孝,赴孟家花园冒名顶替的。但曹家披麻戴孝给洋鬼送葬的耻rǔ,也依然流传了下来。
孟家花园也从此成为美国公理会的一块飞地。孔祥熙因协助文阿德有功,太谷教案了结不久,即随文阿德去美国欧伯林大学留学去了。六年后,孔祥熙学成归来,就是在这处孟家花园开始创办西洋式的铭贤学校。所谓铭贤者,并不是铭记孔孟圣贤,而是铭记埋葬在此处的美国公理会洋教士。 民国年间孔祥熙发达后,忽然又要脱洋入儒,曾亲往曲阜续写“孔子世家谱”。但他并未念及孔孟圣学的一脉相承,想过要退还孟子之后的这处孟家花园。可见,孔孟之于孔祥熙,也常常只是一件饰物罢了。当然,这是闲话。(未完待续)
返京补天
--------------------------------------------------------------------------------
2002/09/04 09:17
作者:成一
1
太谷的知县徐大老爷,前脚送走公理会的文阿德,后脚就收到省上抚台岑大人的一份紧急公文:
接户部来文称:和局已定,列qiáng撤兵,圣驾回銮在即,而京师市面萧条异常。市面流通,全视票号、炉房以资周转。珠宝市炉房二十六家,去年五月被火,现将修盖完竣。在京西帮号商自去夏悉数辍业回籍,至今未有返京者。山西抚臣应速饬该号商尽快到京复业,以便利官民云云。今特饬祁太平等各知县,速咨会众号商,令其及早到京复业,重兴市面,迎圣驾回銮……
徐老爷看完急帖,头就大了,为了结教案,刚刚得罪了满城富商,这还没喘口气呢,就转过脸来饬令商界,谁买你的账?
动员票商返京复业,不同于派差派款,人家觉得现在返京无利可图,可以寻找无穷借口推诿的,何况又刚受了这样一场重rǔ!
但上峰谕令不能违,这又关乎朝廷回銮,弄不好也是掉脑袋的事。
徐大老爷虽然怵头,却也不敢怠慢,只好把脸面放到一边,去会商界大头。在文阿德那个老毛子跟前,也已经把脸面丢尽了。朝廷没脸面,叫他这个小小县令到哪找脸面!
想起前不久那三位大掌柜曾来见他,就赶紧给这三位写了礼帖,邀请到衙门闲叙。帖子上就先带了一句:“前理教案,知有委屈商界处,容当面致歉。”
哪想,衙役送帖回来报道:志诚信的孔大掌柜,已去西安坐镇生意;砺金德的吴大掌柜,则往山东巡视字号;惟有天成元的孙大掌柜在,却卧病炕榻多日了。
徐老爷一听头就更大了:看来真是把商界得罪到底了。躲的躲,病的病,商界唱的这出戏,分明是朝县衙来的。难道这几位大掌柜早已掐算到了:官府迟早得来请他们返京?
不管怎样吧,徐老爷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往前走,头一步惟有向商界服软。他换了身便服,又叫衙役给雇了乘民用小轿,就悄然往天成元票庄去了。
这时候,孙北溟早离了炕榻,正在账房议事。忽然有个伙友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县太爷徐大人,微服来访!”
孙北溟吃了一惊:县太爷官虽不大,却是从不进商号的,怕有失朝廷体统;徐老爷微服而来是为了什么?他只顾吃惊,就忘了装病。
底下伙友慌忙说:“大掌柜,还不赶紧上炕躺着!”
“上炕躺着?”
“外面谁不知道,大掌柜正卧病在chuáng!”
孙北溟这才定过神来,匆匆脱鞋上炕躺下来。
这厢刚假装妥帖,那边徐老爷已经挑帘进来了。孙北溟故作惊慌状,yù起身下炕跪迎。徐老爷忙说:
“躺着吧,躺着无妨!本老爷听说孙掌柜有恙,过来问候一声。” 孙北溟就朝底下的伙友喝道:“还不快给徐大老爷看座!”其实,一位伙友早搬动座椅恭候了。
徐大老爷坐了下来,说:“孙掌柜,无大碍吧?”
孙北溟说:“毕竟年纪大了。近日下痔又犯,坐立都难。前几日坐轿外出,因疼痛难忍,挣扎中竟失身从轿上跌下来,几乎将这把老骨头摔散了。”
徐老爷惊问:“竟有如此意外?”
孙北溟说:“那日,满大街人都看见老夫出丑了。” “孙掌柜吉人天命,已无大碍了吧?”
“毕竟年纪大了。为了号事,竟如此伤筋动骨,实在想告老回乡了。”
徐老爷这才乘机点题,说:“我看孙掌柜面色甚好,有望不日大愈。眼下,贵字号面临佳期,也离不开孙掌柜的。”
孙北溟平淡地说:“敝号劫数未尽,倒霉受rǔ接连不断,哪来什么佳期?”
“孙掌柜,本老爷才接到抚台岑大人的公文:说洋军即将撤出京师,去年过了火的珠宝市炉房,也快修盖完毕。京师商界正翘首等待贵号这等大票庄,返京复业,以便银钱流通。户部已有急帖发到抚台岑大人处,催西帮票商尽早返京,重振市面,迎圣驾回銮……”
孙北溟这才明白了徐老爷的来意。难怪呢,县太爷肯如此屈尊,原来是领了这样的新命。想起前几日商界苦求县衙的无奈qíng景,孙北溟在心里冷笑了:徐大老爷,前几天怎么就没留后眼,你以为再求不着商界了?给你说在太谷得罪商界,没好果子吃,哼,你只是不信!这才几天,就活眼现报。但他面儿上却不着痕迹,故作兴奋状,问:
“徐老爷,真有这样的公文?”
“本老爷哪敢假传上峰谕令!”
“那真是佳音!自去年京师陷落后,我西商无时不在盼望这一天。尤其我们票庄,丢了京号,等于失了耳目。”
徐老爷没有想到,孙掌柜对返京竟如此殷切,心里踏实了许多。便说:“京师官民都巴望西商归去呢,他们离不开咱们!”
孙北溟不动声色,轻轻将话锋一转,说:“只是,这次我们在京津受了浩劫,店毁银没,片纸不存。北方各地庄口受亏累也甚巨。加上去年孝敬过境的朝廷,今年又屡屡被官府课派赔款,我西帮财力之损伤,实在是创业数百年以来所未有!别家不知如何,我天成元是一蹶不振了。昔日天成元还勉qiáng忝列西帮大号间,今日只怕连中常都不及。是否仍设京号,还得与东家仔细计议。”
52书库推荐浏览: 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