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没有?快伺候孙大掌柜回太谷!”
老亭赶紧拉了孙北溟出来了。一出来,就问:
“孙大掌柜,到底怎么了?”
孙北溟低声说:“我是故意气老太爷呢。”
老亭一脸惊慌:“他病成这样,你还气他?”
孙北溟笑笑说:“气气他,病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 “你等着看吧。老太爷问起我,你就说我不肯走,要等他的病好了才走。就照这样说,记住了吧。”
老亭疑疑惑惑答应了。 孙北溟走后,康笏南越想越气。孙北溟今天也说这种话!他难道也看我衰老了?他也以为我会一病不起?
躺倒在旅途的客舍里,康笏南心里是有些焦急。难道自己真的老迈了吗?难道这次冒暑出巡,真是一次儿戏似的举动?决心出巡时,康笏南是有一种不惜赴死的壮烈感。别人越劝阻,这种壮烈感越qiáng。可是越感到壮烈,就越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信心。年纪毕竟太大了,真说不定走到哪儿,就撑不住了。所以,中暑一倒下,他心里就有了种压不下的恐慌。
现在给孙北溟这一气,康笏南就慢慢生出一种不服气来。他平时怎么巴结我,原来是早看我不中用了!非得叫他看看,我还死不了呢。
他问老亭:“孙大掌柜走了没有?”
老亭告诉他:“没有走,说是等老太爷病好了才走。”
“叫他走,我的病好不了了!”
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可更来气:他不走,是想等我死,我才不死呢。
这样气了两天,病倒见轻了。
听说康老太爷病见轻了,孙北溟就一脸笑意来见他。 康笏南沉着脸说:“大掌柜,你怎么还不走,还想气我,是吧?”
孙北溟依然一脸浅笑:“我不气你,你能见轻呀?上年纪了,中点暑,我看也不打紧,怎么就不见好呀?就差这一股气。”
“原来你是故意气我?”
“老东台英雄一世,可我看你这次中暑病倒,怎么也像村里老汉一样,老在心里吓唬自己!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个鬼!我哪里吓唬自己来?”
“我跟你几十年了,还能看不出来?我知道,我一气你,你就不吓唬自己了,英雄本色就又唤回来了。”
“大掌柜,你倒会贪功!不是人家广升远的药好,倒是你给我治好了病?你去哄鬼吧!”
“哈哈哈!”
4
离开新郑,到达许州后,就改道东行,绕扶沟,去周家口。周家口不是小码头,康家的票庄、茶庄,在周口都有分庄。
虽说越往前走,气候越炎热,但大家显然都适应了这种炎夏的长途之旅。没有谁再生病,也没有遭遇什么意外。康笏南就希望多赶路,但孙北溟不让,说稳些走吧,这么热的天,不用赶趁。
康笏南就向车老板和镖局武师建议,趁夜间有月光,又凉快,改为夜行昼歇,既能多赶路,也避开白天的炎热,如何?他们都说,早该这样了,顶着毒日头赶路,牲灵也吃不住。康笏南笑他们:就知道心疼牲灵,不知道心疼人。
于是,从许州出发后,就夜里赶路,白天住店睡觉。
白天太热,开始都睡不好觉。到了夜里,坐在车里,骑在马上,就大多打起瞌睡来。连车老板也常坐在车辕边,抱了鞭杆丢盹,任牲灵自家往前走。只有康笏南,被月色朦胧的夜景吸引了,jīng神甚好。
那日过了扶沟,转而南下,地势更平坦无垠。只是残月到夜半就没了,朦胧的田野落入黑暗中,什么也现不出,惟有寂静更甚。
寂历帘栊深夜明,
摇回清梦戌墙铃。
狂风送雨已何处?
淡月笼云犹未醒。
康笏南想不起这是谁的几句诗了,只是盼望着能有一场雨。难得有这样的夜行,如有一场雨,雨后云霁,淡月重出,那会是什么味道!这样热的天,也该下一场雨了。自从上路以来,似乎还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中原这样夏旱,不是好兆吧。
没有雨,有一点灯光,几声狗叫也好。很长一段路程,真是想什么,没有什么。康笏南也觉有瞌睡了。他努力振作,不叫自己睡去,怕夜里睡过,白天更没有多少睡意。
就在这时,康笏南似乎在前方看到几点灯光。这依稀的灯光,一下给他提了神。这样人困马乏地走,怎么就快到前站练寺集了?
他喊了喊车倌:“车老板,你看看,是不是快到练寺集了?”
车倌哼哼了一声什么,康笏南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又喊了喊,车老板才跳下辕,跑到路边瞅了瞅,说:“不到呢,不到呢。”
康笏南就指指前方,说:“那灯光,是哪儿?”
“是什么村庄吧?” 车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跳上车辕:“老掌柜,连个盹也没有丢?真jīng神,真jīng神。”
康笏南还没有对答几句,倒见车倌又抱了鞭杆,丢起盹来。再看前方灯光,似乎比先前多了
几点,而且还在游动。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定神仔细望去,可不是在游动!
那也是夜行的旅队吗?再一想,觉得不能大意。几位武师,没有一点动静,也在马上打盹吧?
康笏南喊醒车倌,叫他把跟在车后的伙计招呼过来。
伙计下马跑过来。康笏南吩咐把包师傅叫来。
包世静策马过来,问:“老太爷,有什么吩咐?”
“包师傅,你们又在丢盹吧?” “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呢。你看前方,那是什么?”
包世静朝前望了望,这才发现了灯光。
“快到前头的练寺集了?”
“还没睡醒吧?仔细看看,那灯火在动!”
包世静终于发现了灯火在游动,立刻警觉起来,忙说:“老太爷放心,我们就去看个究竟!”
康笏南从容说:“你们也先不用大惊小怪,兴许也是夜行的旅人。”
包世静策马过去,将镖局两位武师招呼来,先命马车都停下,又命四个拳手围了马车站定。
包世静问两位武师:“你们看前方动静,要紧不要紧?”
白师傅说:“多半是夜行的旅人。就是劫道的歹人,也没有什么要紧。没听江湖上说这一段地面有占道的歹人呀!”
“会不会是拳民?”
郭师傅说:“在新郑,我寻江湖上的朋友打听过,他们倒是说,太康一带也有八卦拳时兴。”
“太康离扶沟,没多远呀!”
郭师傅说:“太康在扶沟以东,我们不经过。我跟朋友打听扶沟这一路,他们说,还没传到这头。这头是官道,官府查得紧。”
包世静听了,说:“那我们也不能大意!”
白师傅说:“包师傅你就放心。我和郭师兄早有防备的,斗智斗勇,我们都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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