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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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掌柜,孙大掌柜跟我说了,他想告老退位。” 平心而论,陈亦卿和戴膺早就觉得,孙大掌柜近年已显老态,尤于外间世界隔膜日深,在老号领东明显落伍了。但现在告老退位,不是时候呀!

  所以陈亦卿立刻惊讶地问:“老东台,真有这事?”

  “可不是呢,好像还铁了心了。”

  “老东台,孙大掌柜现在可是万万不能退位!”

  “人家老了,gān不动了,总不能拽住不叫人家走吧?这次出来前,我们就说好了,结伴做最后一次出巡,回去就一同告老退位。他不当大掌柜了,我也要把家政jiāo给小一辈。这本来是说好了的。”

  “要是这样,那还另当别论。不过,眼下这种局面无大改观,我劝二位大人还是不要轻易言

  退。你们一退,字号必然跟了往下滑溜,真还不知道要滑到哪儿呢!”

  “陈掌柜你就会吓唬我们。”

  “老东台,我说的可是实qíng!”

  “可津号出了这种事,孙大掌柜更心灰意懒了。连湖南、上海都不想陪我去,就想立马回到

  太谷,告老退位。”

  “津号的事,也不能怨孙大掌柜吧?他是责己太深了。”

  “刘国藩可是他器重的一位老帮,总是用人失察吧。”

  “大掌柜器重他,也不是叫他胡作非为!”

  “陈掌柜,你看刘国藩这个人,到底如何?”

  “我和刘掌柜没在一处共过事,从旁看,只是觉得他无甚大才,到津号领庄够他吃力。倒真看不出他敢胡作非为。到现在,他的死还是一团谜。说他胡作非为了,保不住还冤枉了人家。” “我也见过几次刘掌柜。跟他聊天儿,本想听些稀罕的事儿,乐乐,可他太用心思讨好你。

  再就是太爱说别人的不是。稀罕的趣事儿,倒说不了几件。”

  “刘掌柜是有这毛病,所以人缘也不大好。其实,人各有禀xing,也不必苛求。刘老帮张罗生意,还是泼泼辣辣的,勇气过人。”

  “有勇,还得有谋吧。他生意到底张罗得如何?我真没留意过。”

  “刘掌柜的生意,中中常常吧。天津码头,生意也是不大好做。”

  “哈哈,原来他生意做得也中中常常?我说呢,他那么用心思讨好我!你给我领庄,把钱给我挣回来,就是讨好我了,还用许多心思说好听的做甚?他爱说别人的不是,也原来是怕别人比他qiáng吧?”

  “刘掌柜已经自尽了,有再大的不是,也自裁了。”

  “陈掌柜,你倒厚道。刘掌柜要有你这样的几分厚道,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吧。不过,我总跟人说,有真本事,才能真厚道。我们西帮一向就以厚道扬名天下,此厚道何来?有治商的真

  本事也。刘掌柜这样的中常之才,怎么能委以老帮重任,还派到了天津这样的大码头!”

  “孙大掌柜识人,一向老辣。刘掌柜或者还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就是会讨好人!”

  “孙大掌柜领东几十年了,能稀罕几句讨好的话?”

  陈掌柜,陈掌柜,你就不能说孙大掌柜一句不是!康笏南引诱着,就只是想听陈亦卿埋怨几句孙北溟。以陈亦卿在天成元的地位,对津号这样的闪失,埋怨几句,那也不为过。可这个陈掌柜,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在东家面前,不就号事说三道四,这本是字号的规矩。陈亦卿这样功高位显的老帮,依然能如此严守号规,本也是可嘉可喜的事。康笏南为何却极力想叫他对孙北溟流露不恭呢?原来,他是想在安抚孙大掌柜的这出戏中,叫陈亦卿扮个白脸。只要陈亦卿拿津号说事,带出几

  句不中听的话,就给康笏南重申对孙北溟的绝对信任提供了一个够分量的由头。津号出了这样的事,连陈亦卿这样的大将都有怨言了,可我依然叫你领东不含糊。必要时,还得当面说陈掌柜几句。这次单独约陈亦卿出来,是想探探他的底。要是怨气大,那当然好了;要是有话不便说,就引诱他说出来。谁想,陈亦卿不但没有一点埋怨,还直替孙北溟开脱说好话!

  看来,陈亦卿真是老帮中俊杰,孙北溟也毕竟治庄有方。所以,这出戏还得唱,暗唱不行,那只好明唱。康笏南便说:

  “讨好的话,是不大值钱。可也得看谁说,谁听。陈掌柜,我老汉说几句讨好你的话,你也不爱听?”

  “老太爷也真爱说笑话。”

  “不是笑话。你陈掌柜和京号戴掌柜,是天成元镇守南北的两位大将,我不讨好谁,能不讨好你们!”

  “老太爷,是不是也怕我们惹乱子?”

  “是怕你们二位也想退位!真要那样,我还不得带了康家老少,跪求你们!”

  “老太爷越说越逗人了,我们能往哪退?我们谁不是从小入康家字号,生是天成元人,死是天成元鬼,能往哪退?天津出了这点事,孙大掌柜已自责太甚,老太爷您不至于也风声鹤唳吧?”

  “陈掌柜还真说中我的心思了。津号出了这样的事,别的真还能忍,就是引得孙大掌柜执意要告老退位,叫我头疼!”

  “在这种关口,孙大掌柜怎么能退位!”

  “我就是老糊涂了,也没糊涂到这份儿上!可我劝他劝不动呀!所以就想求陈掌柜帮我一把。”

  “老太爷是成心逗我吧,我能帮什么忙?”

  “我想请你跟我唱一出苦ròu计,不知陈掌柜肯不肯受这一份委屈?”

  “为了字号,我倒不怕受委屈。不知老太爷的苦ròu计怎么唱?”

  康笏南就说出了自己谋下的手段:改日好歹把孙大掌柜也请出来,三人再单独吃顿饭。席间呢,陈亦卿就拿津号的刘国藩说事,流露出对孙北溟的埋怨和不恭。康笏南听了就勃然大怒,言明十个五娘也抵不上一大掌柜,就是出再大的事,对孙北溟还是绝对信任。回太谷后,可以告老,但无需退位,张罗不动生意就歇着,天成元大掌柜的名分、身股、辛金,麻烦你还得担着。

  实在说,陈亦卿听了是有些失望。这种苦ròu计,很像康老太爷惯用的手段,将仁义放在先头。对孙大掌柜显得仁义,对陈亦卿自己也伤不着什么,扮个白脸,挨老太爷几句假骂,也算不上受委屈,更无皮ròu之苦。只是,此种手段也太陈旧了些。孙大掌柜可不像一般驻外老帮,更不比年轻的小伙友,他还会吃这一套?

  所以,陈亦卿故意先说:“老太爷真是足智多谋!我听老太爷的,唱白脸,不过是说几句风凉话,不会军法伺候吧?”

  康笏南就笑了:“陈掌柜要想挨罚,也现成。”

  “只要能把这出戏唱好,挨罚也不怕。老太爷,我就怕孙大掌柜看露我们的把戏,不吃这一套!孙大掌柜跟了老太爷一辈子了,还看不出您常使的手段?”

  “陈掌柜,那你有什么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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