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家里的第一任公务员。吴大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聚在一起,人人失去觉悟和原则,放
任着自己的理xing和纪律,脱了军装,开怀露脖,个个喝得烂醉如泥,在千疮百孔地挫伤着军
人的风范和形象。副团长已经躺在营长的chuáng上打着呼噜睡了过去,那个参谋不知为啥依着chuáng
腿,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而三营长自己,蹲在桌子腿下,不停地拿着自己的双手,打着自
己的嘴巴,骂着自己道,我让你胡讲乱说!我胡讲好的乱说!倒是他们的连长和三团二营的
教导员都还清醒,不停地拉着营长,劝着他道,何苦呢,何苦呢,哪个部队留下,哪个部队
解散,谁都还不知道你何苦这个样儿?
三营长就坐在那儿哈哈大笑着又唤又叫。
——明摆着的嘛!
然后,他的通讯员端了一杯泡好的茶水到了他面前,先用嘴唇试了一下热不热,就把那
茶水递给了营长说,喝吧营长,人家说浓茶醒酒呢。营长便接过那杯水,慢慢倒到地面上,
让那晶huáng的茶水漫无目的地朝四面流动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说你们看,这就是我们
三营的兵,和这水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流。到这儿,窗口的吴大旺开始变得懵懂又迷惑,他
不知道他们为啥儿会聚到一块儿,为啥会喝得如此不顾影响,个个瘫醉。也就这个当儿,连
长扭头看见了他,惊怔了一下,脸上显出一种惨白,瞟一眼屋里倒下的战友,忙丢下营长从
屋里快步走出来,一把将吴大旺从窗口拉开来,瞪着眼睛质问他,我没让你归队你为啥归队
呢?
他说,连长,我回家已经一个半月啦。
连长说,去没去师长家?他说,还没呢。
连长便松了一口气,又返身到营长屋里说了什么话,出来就拉着吴大旺,带着通讯员,
回自己的警务连里了。一路上,连长和指导员恰恰相反,他惜语如金,只给吴大旺说了一句
话,说今天你听到看到的,谁到不要说,说出去传到师长的耳朵里,那事qíng就大了,不可收
拾了。
事qíng就是这样,吴大旺回到军营,犹如一粒扣子,掉进了一团乱麻之中,虽然有其千头
万绪,却没有一丝线头能穿入他那粒扣子的扣眼儿。jīng简整编,那是多么大的事qíng,他一个
小小的士兵,哪能理出一个头绪来。而他所关心的,只是他和刘莲的爱qíng,还有因为那爱qíng
结出的他退伍回家、安排工作和把妻儿的户口转入城市的胜利果实。
在吴大旺的眼睛里,事qíng就这么简单。回到军营那短暂的日子里。令他真正深感意外的
是,本是做着以悲剧来结束那段爱qíng故事的准备,却意外地收到了加倍的喜剧结尾的效果。
没有想到,因为他在军营不合时宜地出现,倒加速了组织上安排他尽快离开部队的步伐。
居然在短短的一周之内,人家就安排好了他的工作,办理好了他的妻子、儿子农转非进
城的一切手续。而且,这些麻团样凌乱、缠人的事qíng,居然没让吴大旺有一丝的难处,费上
一丁点儿的手脚。而他所要配合的事qíng,就是在机关gān部的指点之下,填了几张表格;在有
关表格的下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而已。
事qíng的结尾,真的是快得迅雷不及掩耳,让吴大旺有些措手不及,缺少心理准备。这几
天的时间,他把有关国计民生,固我长城、qiáng我军队的整编工作放到一边,利用白天,重新
熟悉了陌生了一个多月的军营,和同乡们见了一次面,把被褥、衣服洗了一遍;利用夜间,
简单疏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理形状,把对刘莲的思念,由模糊不清的yù望和牵挂,整理成近乎
于乡村说的桃花大运的爱qíng,以期用桃花大运四个浮浅的字眼,来减低对他来说已经变得不
再现实的yù望之念。
吴大旺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这场爱qíng的全部经过,似乎是从一开始都在一个谋划好的计划
之中,如何开始,如何结尾,都如一场戏剧有导演在幕后指手划脚,而留给他的发挥空间,
只是把自己的内心真qíng,一点一滴地向外挥发,直至到自己投入到或多或少地有些不能自拔。
感受到了爱的流失,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和刘莲的爱qíng,渗有浑杂的水份。从内心深处,
他宁愿利用自我的欺骗,也要维系住他心里那美好的童话。因为体味到了生命内部的美好,
就更不愿把自己的故事,与外在的整编联系起来去加以考查和思考。他不相信师长会甘愿把
自己的部队借着jīng兵简政之风,化为秋天飘零之叶,让他的部下,团、营、连、排、班,直
至每一个士兵,都如这季节的树叶随风飘去。虽然已经有三个营和四个连队在一声令下之后,
被汽车拉着到了千里之外的兄弟部队,到了那块满是少数民族的边疆地区,但他还是不愿面
对这样的事实。在他亲眼目睹到的两天里,他看到部队整编,师里住有军区和军里的工作组,
工作组的组长由军长新自担任,透过这庄严的形式,他体会到了整编的严肃,以旁观者的目
光,见证了那些被调离开这座军营的部队,在和首长们一道儿忍悲含痛地用完最后一顿丰盛
大餐,有许多人借着一点酒兴,在无人知晓的僻静之处,砸了和他们朝夕相处,挡风避雨的
连队的玻璃,摔了许多十几年一直与他们同荣rǔ、共患难的训练器材,最后在离开营院要走
时,他们彼此抱头大哭,痛不yù生,如同一场再也难以相见的生离死别。
但是,他们还是走了。
一团调走了。
二团的一营调走了。
师直属队的机枪连也被调走了。
吴大旺是在昨天的下午,悄悄来到与勤务连相邻的机枪连,那时候那个曾在解放战争中
两次立过集体大功的连队,已经被五辆解放牌卡车送往铁路上的军转站。他到机枪连时,那
里只剩下浓厚的láng藉,如同她和刘莲两个月前在师长的洋楼里砸东甩西留下的一片凌乱,所
不同的是,他们在一片láng藉中收获的是疯狂而真挚的爱,而这个连队,在一片láng藉中,收获
的只能是每个军人突如其来的命运的沉浮与改变。训练的木枪扔在屋子里,留下的木马上那
新的胶皮被人用刀割破了,露出的豁口如同大唤大叫的嘴。原来整洁的黑板报上,醒目地写
着一行粗野而火热赤诚的文字——cao你妈呀,我不想离开这座军营啊!
还有被封的宿舍屋门的封条上,有士兵用红色钢笔写了几句顺口溜——大海航行靠舵手,
舵手听命细水流;水流往东我往东,军人的命运更自由。
这顺口溜的作者落款是意味深长的哎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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