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种机制发展到后来,要不要卖教学产品呢?当然还是要的——恐怕这还是早就设计好的愿景呢!建构式数学教材卖翻了,孩子们的数学能力反而更加低落。家长们最困扰而不愿意面对的是,孩子成了ròu票,家长当上ròu头。那些个主张快乐学习的改革者全成了白痴教育的供货商,每隔一段时间还不忘了跑出来摘jian发伏,说某家某校又在打孩子。偏也就有主张鞭刑教育的混蛋,还真给这种单位提拨媒体曝光的机会。
这就是“城狐社鼠”。表面上说,是借着权势为非作歹的官僚或贵戚,人们投鼠忌器,也就纵容无已。更深微的一点是,这些混蛋所倚仗的城、社有时未必是一个政党或政治领袖,而是谁都不肯多想就服膺了的公共价值,比方说,不可以打孩子。要知道,打着不打孩子的招牌,还是可以欺负孩子的。就像打着科学的招牌,居然会轻鄙书写活动一样,大模大样欺负着我们的文化。
第19节:黑
9 黑
今天这篇文字会让我想到薇薇夫人或是马它。如果读者不知道这两位是谁,可以继续看下去。
我在部落格上收到一封信,大意如此:
有个很迫切的问题想请教你。我儿子已十个月大,即将进入牙牙学语的阶段,在民进党急yù“去中国化”的qíng况下,我很担心将来我儿子的中文一塌糊涂。我知道你对培养自己小孩的文学基础有一套方法,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读物,可否请你详细地告诉我,从现在开始,到小学前,我该如何在每个阶段让小孩分别接触哪些书?每阶段不同书的顺序又是如何?拜托了,大chūn兄。谢谢啦!一个忧心小孩将来忘根的父亲。
我的答复是这样的:
每个家庭的焦虑程度不同,我说不上来该有什么值得提供给任何非我家人的朋友应该gān吗的建议,因为连我自己对于我的老婆孩子的中文程度该如何,或者是该提供给他们甚至我自己一些什么样的教育,我都说不上来。
在我自己家里,就只一样跟许多人家不同,那就是我们有长达两个小时的晚餐时间。全家一起说话。大人孩子分享共同的话题。有很多时候,我会随机运用当天的各种话题,设计孩子们能够吸收而且应该理解的知识。最重要的是在提出那学习的问题之前,我并不知道他们想学什么?不想学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
忽然有一天,我儿子问我:“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占最多的颜色是什么?”我想了一会儿,说:“是黑色罢?”我儿子立刻点点头说:“对了!你说的应该没错。这个宇宙大部分的地方是黑的。”他刚满七岁,小一生,我从来没有跟他谈过“黑暗物质’”、“‘黑暗能量”’,也不认为他读过那样的书。但是那天我很高兴,不是因为他说得对——也许我对宇宙的了解还不够资格说他对或不对——但是我有资格说,他开始思考宇宙问题的习惯,真让我感动。
重要的不是中文程度或任何一科的程度,重要的也不是哪一本书,或哪些是非读不可的好书,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孩子能不能一顿晚饭吃两个钟头,无话不谈——而且就从他想学说话的时候开始。
看到这里,如果读者诸君还是不知道薇薇夫人或马它是谁,就表示你年轻得不必担心教养问题了。薇薇夫人和马它是我最早接触到在媒体上公开解答他人生活疑难的专栏作家。从qíng感、家庭、职场到化妆、保养和健身,多年以来,她们一定帮助过不少人。
但是所有的生活疑难总在降临之际重新折磨一个人。我其实没有回答那位忧心小孩忘根的父亲,我恐怕也不能回答任何一个总体上关于文化教养的问题。而且,就在我回贴之后立刻有了解我素行如何的知音人前来提醒:“有机会跟儿子说话时注意自己的谈吐水平和内容,孩子是面团,家长是印模,久之自会从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模印成绩。”
宇宙是黑的,想它时偶而会他妈的发亮。
第20节:对话觔斗云(1)
10 对话觔斗云
孩子的每个疑问一旦问到最后,大人总只有一个答案:“我不知道。”我相信在几十年后,我的孩子一定会想起,他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我要告诉张容“觔斗云”是什么之前,并不太认识这个“觔”字。只记得在古书古语之中,它有时同于“筋力”的“筋”字,有时同于“斤两”的“斤”字。俗说的“翻跟斗”、“栽跟斗”、“栽跟头”也让“觔”和“跟”有了可通之意。稍稍翻查翻查,顶多了解唐人的记载中,“觔斗”写成“觔兜”,似乎与今人的语感没什么关系。张容想知道的是“觔斗”跟“云”是怎么结合起来的?这似乎不是一个单字的问题。
当初在《西游记》第二回中叙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dòng”里的须菩提祖师让悟空表现所学,悟空“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所谓“连扯跟头”,就是今天的连续空翻吧?——祖师说:“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觔斗云’罢。”小说里接着按下个伏笔,让祖师其他的弟子们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哪里都寻了饭吃。”
悟空毕竟没有创立“宅急便”这一行,但是张容恰恰也因悟空众家师兄的笑谑,而在尔后的故事里平添了疑惑:“为什么悟空不能用觔斗云载着大家一起去西天取经呢?这样不是很省事吗?就算一次载不了那么多,也可以分一批一批的去呀?”
第21节:对话觔斗云(2)
我说:“这么省事哪儿还来那么多故事呢?取经的路上东玩玩、西看看,碰上了妖怪抓来扁一扁,不是很有意思吗?”
“你是说‘过程比结果重要’,对不对?”
“这是陈腔滥调,我没说。”
“那为什么不可以用觔斗云去取经?”
“你看悟空学道的地方,叫做‘灵台方寸山’,‘灵台’、‘方寸’,意思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心,所以孙悟空练的是一个心法,他练的不能用在你身上,也不能用在我身上,也不能用在唐三藏身上——”
“也不能用在猪八戒身上,”他说,“猪八戒太胖了。”
“你明白意思就好。”
“为什么孙悟空的心法不能用在别人身上?”
“每个人的心法都不能用在别人身上。像觔斗云,是因为孙悟空原来就会翻‘连扯跟头’,一跳离地五六丈高,所以将就他原来这个‘势’,须菩提祖师才传了他这个心法的,所以也只有他能学到‘觔斗云’。”我以为这样说他就应该满意了。
“那现在学校里为什么不教我们‘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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