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木上楼之前,在服务台还经过了一道手续,那里的人郑重地鞠着躬,声调柔和地说了句“知道啦”,同时派出一名侍者为他带路。
从一片靠椅的绿làng之中站起来一位妇人,脸上挂满了笑容,但小野木并不晓得那是在向自己致意。身上穿的和服,白地上大胆地撒着黑色斑点,与她那婀娜的身姿十分协调。
细高的身段十分出众,即使陌生人走过她的身边,也难免要悄悄地看上几眼。
“我是正在恭候您的结城赖子。”
当那位女xing摆动着衣袖,迎面向小野木鞠躬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感到有些眼花缭乱。
没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位女子与剧场医务室里痛苦地俯首弯腰的那位妇人,竟会是同一个人。她看上去十分年轻,而且异常漂亮,显得光彩照人。
“欢迎您赏光。谢谢您忙中抽暇。”
她的嘴角上露出了美丽的笑容。这一切使得小野木颇为惶恐。尽管在剧场里最初见到的形象也是这个样子,但此刻看上去,她那墨黑的眸子显得更加晶莹动人。
小野木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她不仅把当时的西装换成了和服。而且连头发的式样也变了。略呈波làng式的头发蓬蓬松松,有几缕短发自然地垂散到眉尖。
“那次您为什么那样打扮呢?简直令人认不出来啦。”后来,小野木曾试探地问过。
“您在剧场里看到的,是我那副很难看的样子吧?我心里很羞愧,并且感到不胜遗憾。因此,我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小野木先生看看自己的漂亮形象。所谓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一回事啊!”结城赖子这样回答说。
“哦,这么说,您请我去赴宴,并不单单是为了酬谢呀?”
“当然也有那种因素。”赖子加重了语气说,“因为领受了您对我的一番好意,那是理所当然的嘛!不过,顺便也想让您改变一下印象,知道我不只是您在剧场里见到的那个样子。”
小野木觉得自己很理解她的这种心qíng。
“这就是女人本能上的自我存在说吧?”
尽管理解,他还是多少带点挖苦的口吻发出了疑问。
“我只能对您申明一点,那并不是一种小小的虚荣心。”赖子说,“而且,您所讲的本能上的自我存在说之类,倘若面对根本无动于衷的异xing,是完全不会起作用的。”
小野木对这一点也完全理解,女xing平素是怯懦的,对不感兴趣的异xing,总是怕惹起那种麻烦事。结城赖子假如对他无意的话,让他送到夜晚凉风chuī拂的马路上以后,便可以永世不再照面了。
那次晚餐,是在T会馆预约的一间小房间里进行的。房间很豪华,别致的银白色冕形灯光在玻璃墙壁上jiāo相辉映,室内十分明亮。
“啊呀,您原来是检察官先生呀。”结城赖子用乌黑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小野木,因为他在回答东道主的提问时,告诉她自己“是检察官的预备生”。
“现在还不是检察官。准确地讲,再过四个月,您那样称呼才合适。”
赖子对此很感兴趣地问了一些qíng况,小野木出于不得已,只好把研修所的安排详细做了说明。
“祝贺您!再过四个月,这近在眼前了呀。小野木先生……”赖子口里第一次吐出了小野木这三个字,“肯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检察官的。”
“不,那倒不一定。”
虽说不无道理,但赖子似乎把这句话当成了谦逊之辞。她充满自信地说:
“不。我完全相信。”
小野木此刻陷入了平索时常产生的疑虑之中。然而,对于初次会面的赖子,他根本没有勇气说明其中的原委。
相反,他却在心里捉摸着,这位女xing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容貌美丽,化妆的方法也与众不同。因此,尽管看上去很年轻,大约也和自己的年龄相仿,可能在二十七、八岁左右。无论她那老练的动作,还是服饰方面的爱好和打扮,都能表明她的年纪,同时使人感到她已经结了婚。而且,所处的环境也一定十分富裕。
小野木心里曾多次动过念头,想问“您的丈夫在哪里工作”。但既然那是一个让妻子过着如此高雅生活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工作人员。至少要担任着董事以上的职务;如果经商的话,必定是个投入了巨额资金的企业家。这使得小野木要发问的心qíng减掉了好几分。
思想上一旦迟疑,错过了机会,就莫名其妙地梗于心头,更难于出口了。这件事甚至一直拖到与赖子结识之后的许久许久。
他已经注意到,赖子本身也决计避而不谈自己丈夫的问题。不仅如此,就连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她也从不想主动加以说明。初次见面时,这样做还可以说得过去。然而,第二次以后就不免使人感到奇怪了。
在T会馆的进餐大约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这个时间不能说长,但也不能算短。小野木在这段时间里过得很充实,但也有一种美中不足的感觉。
这也是一种空虚感,好似斑斓的色彩就要消逝得无影无踪一般。
“今晚能同您谈得这样多,实在有趣啊!”
赖子读书很多,话题丰富,审慎的评论恰到好处。这些都使小野木感到,她天资聪颖,感qíng深沉。能够与这样的人jiāo谈如许的内容,真使小野木感到高兴。
“我希望允许我今后再见到您哩!”赖子拉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说。
小野木说了句“我也希望如此”。不过,这只是一句应酬话,完全出于把她那句话作为礼节xing语言的理解。小野木很有节制,并没有对她的话当真抱有期望。
“那时我以为,大概只此一回吧。”
依旧是后来,小野木对赖子讲了自己当时的心qíng。
“是吗?这样说,我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您一定很吃惊吧!”
“确实吃了一惊。不过……”
不过,确实很高兴。当把公寓电话挂断的时候,小野木感到消逝的色彩又重新出现在面前了。
第二次距头一回大约隔了十五天左右。按照她的愿望,在一家日本式饭店进的餐。饭店在赤坂附近,庭院比房屋占地面积要大许多。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间日本式的房间里。
头发斑白但举止优雅的老板娘,来到客人的房间问侯赖子,“您好吗?”老板娘双手支在席子上,神釆焕发的脸上带着微笑。
“谢谢。”
赖子今天的装束别具一格,穿着“盐泽绸”一类的和服,似乎故意打扮得平淡无奇。
“老板娘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很不错呀!”
老板娘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便退了出去。小野木看出,赖子是这家饭店很珍贵的一位客人。
“这是我很早以前就一直来吃饭的一家饭馆。今天晚上请小野木先生来,是为了预祝您成为一名优秀的检察官。”赖子讲出了聚餐的理由。“院子非常整洁,您不下去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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