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不动神色地吃着。庸雄不朝赖子讲一句话,只把脸冲着老板娘。赖子笑吟吟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向老板娘抬起头。
老板娘似乎也觉得有些反常。但又不能这样立即离席而去,因此便带笑说道:
“说来是前天晚上了,店里有一位客人说,十点钟带你去夜总会吧,我就跟着他去了。因为难得去那里瞧上一次,尽管上了年纪,我还是随着他凑趣去了。”
“夜总会里,上年岁的妇女也有去的。外国人就是这样嘛!”
“您说对啦。美国的老太婆还跳舞,真叫入想不到啊!”
“老板娘不是也在跳嘛。”
“讨厌着呢!我年轻的时候跳过单人舞,从来不和男人们搂着跳。”
“你去的是什么地方的夜总会呀?”
“横滨哪!”
“横滨?”
结城庸雄突然闭住了嘴巴。
赖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上。然而,她那正在剥去烤jī锡纸的手却镇定自若。
“要说横滨?那可要跑不少路呢。”结城庸雄冷不防冒出来这么一句。
“就是呀!我本不愿去的,但那位客人说乘车去兜兜风吧,所以……”
“老板娘,横滨很熟吗?”
“我从来就不爱出门,所以不太熟悉。甚至还被客人笑话了一通。”
“山下公园,去了吧?”
赖子蓦地闭上了眼睛。
“啊,就是那个能看到海、浮着蒸汽巨轮的地方吧?”
“对。”
“客人领我去看了一下。他说,因为你这个老太婆哪儿也没见识过。不过,那地方树木很多,夜里一定很寂静吧?”
“寂静的地方正好嘛!”
结城庸雄说完,第一次放声大笑起来。
赖子放下了筷子。
四名艺jì喧闹着走进“谷川”饭店的便门。
从客人房间出来的老板娘正等在那里,接受了艺jì们的问候之后,她马上把其中的一个叫住,说:“你过来一下。”
“是。”一个圆脸细眼的艺jì,摇摆着身肢来到老板娘跟前。
“庸先生可不是一个人哟!”
“还有客?”
“告诉你吧,是和太太在一起哩!”
“哎呀!”圆脸艺jì睁大了细长的眼睛,一副吃惊的表qíng。
“可要小心点!”
艺jì沉默了一会儿,狠不放心地问道:“那太太怕不是来探虛实的吧?”
“未必。”老板娘说,“看上去倒不是那样一位太太。好象是位很温顺的人,不过……”
老板娘凝眸沉思起来。
“什么呀,妈妈?”艺jì担心地看着老板娘的眼神。
“不,没什么。只是要留神点,和往常可不一样呢!”
老板娘把目光移到站在后面的三名艺jì身上,提醒她们说:“你们也得留神,没用的话不要随便乱说!”
三个人都缩了缩脖子应道:“是,是!”
几个艺jì在走廊里你推我拥地正要往前走。
“慢着,”老板娘又追上来说,“太太长得可漂亮哪!”
“啊!“这次四个人都大声叫了起来。
老板娘走进帐房的时候,nv用人的领班正在和会计说话。她抬起头看着老板娘说:
“带着太太到这儿来,庸先生还是头一遭哩!”
“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他还要叫蝶丸来。”
老板娘把搁在那儿的苏脆饼gān放到嘴里一块。
“不过,要是和他那位太太相比,蝶丸姐可是望坐莫及呀!”
“那倒不假。那孩子,回来时连眼泡儿都得哭肿哩!”
“光是太太身上穿的衣服,就值十万日元以上呢!只手上戴的那个钻石戒指,就有两个克拉。非常考究……不过……”
说到这里,女领班突然压低嗓门问道:“庸先生这个人,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呢?把他的太太打扮得那么阔气。”
“我也不大清楚哪!”老板娘稍微皱了皱眉,回答道,“不论政治家还是实业家,他好象对谁都一清二楚。可是自己的事儿却绝口不提,所以,直到现在我也不了解他的真相呢!”
老板娘更悄声说道:“真有点令人可怕哩。”
这时,客人房间吆唤nv用人的蜂音器响了,女领班急忙走了出去。
老板娘细细地品嚼着放进嘴里的饼gān。
赖子一个人离开“谷川”,走过铺着砂石的路,来到宽阔的马路上。正等在门外的司机慌忙下车,刚要打开车门,赖子把他止住了,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不坐这个车子。
她叫住了一辆出租小卧车。
“您去什么地方?”司机问道。
她一下子说不出要去的地方,却想到了从前曾去过的一个地名,于是命道:“去三河台町。”
夜晚的街道寂静无人。
艺jì们进去半个多小时以后,赖子才抱歉似地对丈夫说,还要去银座买东西,便离开了房间。
“嗯。”丈夫庸雄只这样应了一句,仍兴头十足地和艺jì们说着话。
丈夫今天夜里大概不会再回家了,艺jì当中,有一个总是奇怪地对赖子保持着戒心。
赖子也觉察到了这一点。然而,并不是由于这个原因,赖子才中途退席的。这是当初就在心里决计好了的,与那个艺jì来不来毫无牵涉。
拐过三河台町的电车路以后,赖子下了汽车。
两旁是一幢挨一幢的高大宅邸,全都砌着围墙。街上行人稀少,只有路灯每隔一定距离放she出一团团光环。
路变成了一个向下的陡坡,路面上铺着石块。如果穿上皮鞋,就会发出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坡下是一片谷地,有许多矮小的房屋,房屋对面的坡路再度向上升起。两侧的围墙随着路面慢慢滑向谷底,随即逐渐升高起来。常chūn藤爬满围墙,树木枝繁叶茂。
风起处,黝黑的枝梢飒飒摆动,墙上的常chūn藤也轻轻摇曳。围墙里面的灯光,悄然地沉向墙底。
高处有一片灯火,那是某个北欧国家的大使馆。
结城赖子只身走在这条人迹罕至的马路上。方才丈夫提到横滨,很可能是偶然的巧合。不过,此刻走在这里,并不是为着平复听到那句话而引起的内心波动。
赖子很想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向小野木乔夫这样说:“走投无路的路,还是有的呀!小野木先生……”
二
审讯完最后一个专门在商店行窃的男xing惯犯,小野木乔夫看了看手表。
已经十一点四十分。现在就必须把办公桌大体收拾好,然后到石井检察官那里去寒暄话别。
这大约要十分钟左右。为了赶上十二点二十五分从新宿车站发往长野的快车,时间刚好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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