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久保京介抬头一看,对面的老人也被那三个随从人员般的同伴围着,在做下车的准备。由于有不少乘客在京都下车,列车进站之前,车内一时显出忙乱的景象。
有末晋造站到坂根重武旁边,照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我要在这里告辞啦。”
坂根略微直了直腰,就算是打了招呼。于是,有末又走到中久保京介面前。
“我要在这里告辞啦。”
中久保京介知道他要到自己这儿来,就站了起来。果不出所料,有末照例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隔着眼镜,他那锐利的目光又闪了一下——这一点中久保也预料到了。
有末晋造矮矮的身躯,在排成一行沿着过道走去的人群当中时隐时现,走向出口。
有末晋造面对车窗,立在站台上。看来他打算站在那里目送部长,直到列车开动。
中久保京介同时看见那位老人也在站台上。有末独自一人伫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从他的背后走过。前来迎接的人越来越多,簇拥着老人。老人的脸颊上浮起那种高贵的微笑,他徐缓地在站台上走着。老人刚好走到坂根重武的车厢座位对面时,回过头来,向坂根投过意味深长的眼色和微笑。但是不凑巧,坂根靠着椅背,正准备重新入睡。尽管如此,老人仍然面带微笑,象被众人推着似的,缓步向前走去。
这个老人的行动与保持立正姿势的有末晋造形成奇妙的对照。宽脑下戴着眼镜的有末晋造那副瘦削的身体,与被人簇拥着的老人相形之下,显得怪孤寂的。
火车开动了。有末先向上司川上久一郎鞠个躬,接着又向躺在座位上的坂根重武鞠躬,最后向中久保京介俯首致意。他好象自然而然地养成了公务员的谨小慎微的习xing。
列车把有末晋造的身影留在站台上,加快速度向前驶去。那时,中久保京介全然没有想到不久就会再次同有末会晤。使中久保感兴趣的另一个人是那位老人。从先前的qíng况来看,老人大概和坂根重武是相识的。他很想了解老人的身份,但是由于坂根对老人的态度冷淡,他怕惹坂根不高兴,始终没有找到打听的机会。
大约一个月以后。
中久保京介突然受到有末晋造的拜访。
京介一看到名片,脑海里立刻就清晰地浮现出在开往博多的列车中被介绍的有末晋造的容貌。有末是宽脑门儿,头发稀少,身材瘦削,皮肤白皙;隔着眼镜朝这边望的时候,目光锐利,凝然不动。在有末晋造的整个举止中,这是唯一的特征。
中久保京介让人把他引进会客室,十分钟之后就去见他。有末晋造站起来,又象在列车里那样行了个有特征的礼——一边哈腰,一边只把眼睛注视对方的脸。
川上特别调查部长说过,有事就派此人来接洽,指的就是他。果然,有末晋造恭恭敬敬地说明了来意。
“坂根副会长不在经总协那边吗?”
他曾去经总协访问过坂根重武,知道坂根不在,才到广播公司来找中久保。这也是按照当时介绍的程序来办的。
“如果您认为可以,那就请跟我谈吧。”
听中久保京介这么一说,有末露出了有点儿困惑的眼神。中久保这时才留意到,他两眼眍娄,因此看人的时候仿佛眼底里闪出光来。
“是这样的:部长jiāo给我一件东西,叫我直接jiāo给副会长。那末就拜托中久保先生转jiāo吧。”
有末尽管这样说,看来这不象是他个人的意见。川上特调部长大概听坂根重武亲自吩咐过,如果坂根不在,就找中久保接头。
“好的,那我就代他收下吧。坂根先生大概一时还回不了东京。”
“是啊,工作够忙的呢。”
有末晋造好象很钦佩似的略微低了低头。他身旁放着准备好的包袱。看他解开包袱皮,里面有个两层报纸的包,再打开来就是大型的茶色封套了。封套相当厚实,往桌上一放,给人以沉甸甸的感觉。有末晋造爱惜地用手指抚摸着那个封套。
“拜托您请照原样jiāo给坂根先生。别jiāo给旁人。无论如何请直接jiāo给坂根先生本人。”
好象为了证明不能jiāo给别人,他自己把封套翻了个儿,只见象外国商业公司那样用蜡封上了口。
中久保京介也估计到总理厅特别调查部是在做着某种特殊的机密工作。这份文件大概是该部所拟就的,连封套外面都散发出机密的气味。有末晋造本人的态度果然显得兢兢业业,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连说话都使人觉得是压低嗓门,嘁嘁喳喳的。
“实在冒昧,但是请您给开一张收据吧。”他要求说。
从措词来看,这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更近乎要求。
“好吧。按什么格式开好呢?”
由于想到对方是官署,中久保才这样问的。
“写在您的名片上,盖上图章就很好啦。”
“好的。”
中久保照办了。
有末晋造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名片夹在自己的名片夹里,然后把名片夹放进内兜的尽里边。不用说,他还扣上了纽扣,竟慎重到恨不得从上衣外面用手按住。事qíng办完后,中久保邀有末道:
“在这里喝杯茶好不好?”
“谢谢”。有末虽然没有站起来,却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不过,给您添麻烦啦。”
“您跟我用不着客气。就在这座楼里,请吧。”
日轮广播公司的办公处占用这座大厦的三、四两层,楼下设有餐厅。
有末晋造始终留神地四下里打量着。中久保起先只当他觉得这个地方新奇呢,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喝咖啡的时候,有末晋造也非常谨慎。
由于想不起什么可谈的话题,中久保就问他:“工作忙吧?”——这是对一般来访者的应酬话。有末晋造低着头,回答说“还好,是啊”什么的,态度使人感到暧昧不明。说起“暧昧不明”,他的整个态度就给人以不gān脆的印象。
“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了关于特别调查部的消息,够繁忙的吧。”
“哦,啊……”
“您负责什么工作呢?”
“嗯,这个嘛……”有末晋造两手捧着茶杯,眼睛向下看着。“哦,做种种工作……”
就在这当儿,有末晋造还暗自注视着周围。看到他这种样子,中久保意识到他绝不是出于好奇心才四下里打量着这个餐厅。也就是说,他是不断地在戒备着,注意是否有人看见他在那里。
有末晋造终于悄悄地说:
“中久保先生,今后如果有事qíng再同您见面,别到这样的地方来了。能不能换个地方?”
中久保京介立即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有末希望在更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见面。
中久保说:
“我倒是可以按照您所希望的去做,可是如果您有事找坂根先生,他可不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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