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普听了不耐烦,干脆吩咐左右架起赵长城,监禁起来,不让在面前聒噪。过不几日,望蔡县令不得回音,果然派遣数十个县吏上门,要将张普带到县廷讯鞫,并威胁将以文书奏上长安。张普大怒,他手下豢养了一群游侠无赖,在他的一声令下,那几个县吏登时成了刀下之鬼。张普看到满庭的县吏尸体,清醒了过来,才有点害怕。在门客的怂恿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率领门客驰往县廷,亲手将县令击杀,然后率轻骑击破钓圻仓,斩钓圻仓令、丞等
一系列朝廷官吏,发板檄招引梅岭山中群盗和四方无赖游侠,一时间啸聚了数千之众。然后又相继击破四周乡里,号称数万。现在他正倚着钓圻仓的堞墙,欣赏面前滔滔奔涌的江水,踌躇满志。
现在已经是初春,赣江上渌水荡漾,清泽远涨,钓圻仓所面对的江面上原有一个小洲,是往来漕运船只抛锚的地方,现在早已被新水淹没。张普一脚踏在石上,手握长戟,对部下笑道,我料召广国那竖子也不敢来找死,我已经等了一个冬天,就盼他来送上首级。
他的家令周千秋接口道,明侯放心。现在皇上昏聩,自从征和二年皇太子诛死,至今没有重立太子。有卜者说,这是天下将要大乱的前兆,明侯且安心等待时机,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家丞朱交接嘴道,哈哈,周君说得甚是,我们可以安心等待。召广国慑于《沉命法》,绝对不敢将这件事奏上长安,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沉命法》是十几年前长安颁布的法令,当时天下郡县盗贼众多,捕不胜捕。皇帝大怒,下令,凡是本郡县辖内有盗贼,而守吏不能将盗贼一网打尽的,全部处死。自此之后,天下各郡县的官吏干脆不敢向朝廷上报本地盗贼情况。对境内的盗贼,如果是小股的,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盗贼势大,也多半隐瞒,再发兵偷偷击灭。召广国自然也不敢随便上奏了。
周千秋应道,虽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太掉以轻心。等到漕运船来此卸粮的时候,会很快发现守丞已死,这样召广国想要遮盖也不可能。我想他一定会尽快暗暗发兵来攻击我们。
张普点头道,嗯,贤令估计一下,召广国总共能发多少兵?
周千秋道,如果仅仅是发太守府的士卒,不过千余人。如果他能发郡兵,那可就很可观了。
征发郡兵要有长安下颁的虎符,谅他也发不了。张普道,当然,如果……
是啊,周千秋接嘴道,如果有紧急情况,他只要和豫章都尉共同签发羽檄,也可以征调篁竹营郡兵。
张普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他嘟囔道,都怪那个该死的望蔡令,多管闲事,否则我也不会杀他全家……现在可是骑虎难下了。
另一门客安慰他道,明侯不要烦躁,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是郡兵,也不过二三千人,我们现在招集的士卒也有二三千,又占据了如此险要的粮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紧闭固守,三十年也不会缺粮,怕他干什么。还是周君说得对,据雄城,食巨粟,且静候天下大变罢。
周千秋道,呵呵,没想到天下闻名的钓圻仓,守备竟然如此松弛。我们能以数百轻骑袭破它,真是天幸。也许上天早就眷顾明侯,特意将这粮仓奉送给明侯呢。
这时,立在旁边的赵长城叫道,周千秋,你身为安成侯家令,享受皇上的俸禄,竟然怂恿君侯造反,实在是罪不可赦。明侯千万不要再受你身边这些奸人蛊惑,以卵击石,将来会后悔莫及啊。他之前在监狱里关了两个月,张普满以为他老实了,前几天才将他放出来,万没料到他还是这般迂腐。
张普一伸手,手中的戈已经环住了赵长城的脖子,笑道,赵君还是迂憨如旧啊。我已然杀了这么多人,后悔本就来不及了。你还是乖乖地跟着我,将来我逐鹿中原的时候,你还可以鞍前马后地侍候。说老实话,你这人心地还算不错,一定会对我忠心的。
赵长城看看环住脖子的锋利戈援,身子抖抖索索,嘴巴倒还硬,不管怎么样,你是不可能成功的。豫章郡兵虽然才二三千,但豫章郡人口却有三十四万,其中胜兵的男子起码五万,一旦召广国起用《奔命律》,很容易发动四五万士卒,那时明侯就绝对没有这么自信了。
张普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色厉内荏地说,去他妈的《奔命律》,当我怕了不成,就凭那些临时征发的田舍奴,能有什么战斗力。况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武器铠甲去装备。
周千秋走近张普,轻声说,我听说豫章郡有个冲灵武库,所藏武器精良,足够装备十万士卒,不知是真是假……
张普的脸色愈加晦暗起来,他垂手松开赵长城脖子上的戈,和周千秋倚在城堞上,嘀嘀咕咕地耳语,江风吹得他们头上的旌旗猎猎作响,这时,在他们的身后,朦胧出现几艘舰船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显然正向钓圻仓驶来。
赵长城脸色大变,他伸手指着前方,明侯你看,那是什么船。
几个人回头望去,只见远方碧波接天,起伏不定,几只大船正浮着江面顺流而下,好像从天上降落一般。船首画着鹢鸟的形状,船桅上依稀可见林立的火红军旗,楼高三丈有余,每一层都密布深目,显见其中藏有强弩,是兵船无疑。
张普有点惊恐,但仍强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我正等着召广国的首级,他果然就送来了,真是好不乖巧。来人,传令士卒,给我做好杀贼准备。
周千秋也赶忙向属下士卒发下命令。士卒们都紧张地搬动转射装置,给
墙头上的大灶塞上柴禾,以及准备好石灰等守城物资。还有一部分士卒热火朝天地搬动几个巨大的杠杆样的器具,在这忙碌的当中,江面上那几只舰船越驶越近,可以清晰看见船头上站立的士卒了。高高的桅杆上还有一个望楼,上面立着巨大的建鼓,几个士卒正在上面朝钓圻仓方向眺望。江水清澈,犹可以看见船底倒插着闪亮的戈,划开碧绿的江水。这就是大汉在江南郡县经常装备的戈船。
赵长城尖叫道,明侯还是赶快投降罢,或者还可保住家小的性命。不要闹到灭族的地步,那就真的悔之晚矣了。
张普大怒,你这该死的卖菜佣,还知不知道说点新鲜的来听听,什么悔之晚矣,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再啰嗦,老子今天即刻宰了你。他脸上挂着鄙夷的神情,真不知道长安怎么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来当我的相,丞相和御史府的掾吏们难道都瞎了眼吗。
第19章 钓圻仓之战(2)
赵长城不但不闭嘴,反而哭号起来,嘴里还嘟嘟嚷嚷。张普心里焦躁,从身边侍卫手中抢过戈,几步上前,向赵长城的胸前勾去。赵长城惨叫一声,俯身栽倒,他的右肩被戈整个地卸下,啪嗒一声,血淋淋掉在地上。他的喉头伴着血泡发出几声喘息,就人事不省。鲜血滚滚而出,真不敢相信,这人单薄的身躯里竟然储有那么多的鲜血。
张普大声道,敢有扰乱军心者,这就是榜样。
这时那些船已陆续驶近,沿着江面一字排开。总共有三艘大船,两艘小船。大船每艘大概能装载二三百士卒,小船也能容纳近百人。中间一艘船的桅杆上悬着一面大旗,上绣着“豫章太守召”五个大字。甲板上则站满了全身黑色盔甲,执盾握戟的士卒,一个个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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