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们看清楚婴齐时,脸上齐齐露出惊骇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你……你是什么人,你是人是鬼?他们结结巴巴地说。
婴齐知道他们为什么惊骇,故意狞笑道,我就是黄父神君,尔等还不快快跪下……
黄父鬼是豫章郡百姓最信奉的鬼神,太初三年,豫章合郡发生瘟疫,死亡无数,合郡人都惶惶不安,深感命不过朝夕。这时一个老妪说她梦见有个背生两翼的神告诉她,他是黄父神君,如果祠祀她,可以免灾。百姓们惊疑不已,但到了那时,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马上动手,建祠祷祭。说来也怪,几番祭祷之后,瘟疫果然渐渐消失。从此黄父鬼成为一郡最有声望的鬼之一,位置仅在泰山君之下。合郡人都知道,一旦惹恼了黄父鬼,性命就危在旦夕。所以豫章郡一直巫风很盛,比周围郡县,更信奉鬼神。婴齐自小生长豫章,深知黄父鬼在豫章郡人心目中的地位,因此故意披了一身的羽毛,先镇住这几个士卒再说。果然,这两个士卒登时将矛一扔,跪在地下,我等不知大神降临,请恕慢待之罪……
婴齐假装咳嗽了两声,你们这儿的人死得就剩你们两个吗?其他的呢,还不快来拜见本神。其时夕阳西下,照在他色彩斑斓的背上,加上他在洞中
二十来天,脸色惨白,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还有八个,待臣去呼唤他们。
好,他应道,眼睛回望自己刚刚跳出的那个洞口,原来它就在这个山坡上面十几尺高的地方,因为林木的遮蔽,他起始并没有发现洞口的下面就是张普的一个候望所。他脑子一转,不禁大喜。
这时,另外八个士卒也提着武器跑了出来,在跪着的一个士卒的解释下,也赶忙抛了武器。婴齐道,你们先跪下,待我教你们怎么做。没有本神君的命令,绝对不许抬头。
那十个士卒连连称是,伏地不起。婴齐暗暗解脱羽翼,从背上掣出小弩,绞上箭矢,喝道,你们都听着,我乃豫章郡太守麾下百石卒史婴齐,奉诏书讨贼。
那几个人啊了一声,赶忙爬起来,呼喝着想去抓兵器,婴齐扳动悬刀,小矢飞出,领头一人登时咽喉中箭,身子栽倒。婴齐低声喝道,律令,谋反者,贼魁腰斩,贼众秩级二百石以下被贼魁诖误者,皆赦之。有不怕死的都上来,郡府迹射士即将飞越这条山谷,到时你们都将有灭门之祸。
迹射士是郡府的优良射士,都是每年秋季大射时,连中二十四枝箭的劲卒。太守奏告大司农,免除其家的租税,专门留在身边护卫。所以一般群盗听到了迹射士,都十分忌惮。
剩下那九个人果然呆住了,复跪下叩头,愿投降。其实他们跟着张普谋反,也是无可奈何,虽然钓圻仓不愁吃喝,但武器箭矢有限,思量总有被郡府击破的一天,所以每日里也是愁肠百结,现在婴齐说全部赦免,他们领头的不过百石的秩级,本在赦免之列,又以为郡府迹射士果然另辟蹊径,即将击破钓圻仓,自然不敢再加抵抗。
现在听我号令,赶快找出绳索,将你们的强弩射入崖壁上那个洞口。如果做到,这是大功一件,郡府当以斩首二级论。
第26章 山中洞庭行(3)
斩首二级,一般赐爵一级,赐钱四万。这些士卒听说不但免罪,还可赐爵赐钱,当然喜笑颜开。他们跑到身边一个茅屋里,推出床弩,汉代一般每个重要候望哨所都有强弩四张,分射四面。婴齐见那弩形非常大,惊讶道,你们这弩多少石?
四十石,射六百二十步。
好,找条粗绳索系在箭矢尾部。要足够长,能达到那个崖壁的距离。婴齐道,他心里极为紧张,生怕这些士卒突然发难。他和扶疏、戴牛两个在洞中转了果然不到五里,就发现了一个洞口,这洞口在崖壁上,离下面还不到二十尺高,他让扶疏和戴牛现在上面等,自己先跳下来观望。
那九个士卒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反抗的打算。在箭矢尾部系绳索也颇轻易,弋射本是当时人常用的射猎方法,只不过用强弩弋射,还不曾有过罢了。
几个人合力扳动强弩的辘轳,将粗厚的丝弦扣在弩牙上。然后摇动望山,校量刻度。在婴齐的一声令下,这枝箭矢呼啸一声,划着弧形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心惊。眼看着它飞上天空,瞬间准确地射入崖壁洞口。
崖洞里的两人看婴齐跳出,半天没有动静,正自惊疑,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突然见一枝巨大的箭矢重重钉在洞口的壁上。戴牛大惊,哪来的箭矢,莫不是婴齐那竖子想射死我。但看到箭矢有小儿手臂那么粗,又完全不是擘张弩所能发射出来的,而且箭尾铁叶翎上系着一根粗壮的绳索。
董扶疏道,我明白了,婴君一定是想让我们就顺着这条绳索下缒而出。戴牛你自己没弄明白,不许你乱骂婴君。
戴牛不屑地笑道,这山洞并不高,我随便一跳就下去了。扶疏道,可是我怕。戴牛嘟嚷着说,女人家就是胆小。他伸手去拔那枝箭,一时竟没拔下来,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射得深。再加上一只手,又摇了几下。他膂力一向惊人,这回终于拔出了。他将那粗绳索在石洞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绕了两圈,确信没问题,道,阿疏,你先下罢,我用不着这绳索。
董扶疏急道,戴牛你先等等,我看看再说。她趴到洞口,往外一瞧,颤声道,戴牛,我可不敢缒下去啊,太高了!
戴牛嘻嘻笑道,真是个胆小鬼,你不下我下了。你不缒下去,难道跳下去?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还吓我——我可是真的不敢下啊。董扶疏脸色都白
了。
戴牛不屑地哼道,你那个婴君在的时候,倒没听见你说怕。
我,我当初没想到要这样缒下去。董扶疏道。
戴牛道,当初没想到,你笨啊。好吧,我就吃一次亏,你叫我一声卿卿阿牛哥,我就先下去接着你。
董扶疏羞红了脸,道,你说什么?我才不要你接。
那好罢,我不管你了。我先下了,你自己看着办罢。说着他将铁斧缚在背后,提起矛,猫起腰,走到洞口,将长矛往洞下一扔。他攀住绳索,很轻松地跳了下去。回过头对扶疏道,你下不下?不下我走了。
董扶疏急道,别——等等我,好吧,你在下面接着我,可千万接稳了。她带着哭腔。
接一个人我有点嫌累,当然,如果你叫我一声卿卿阿牛哥,我不是不可以考虑。戴牛笑嘻嘻地说。
你这死阿牛,董扶疏脱口骂道,看见戴牛回头要走的样子,思量实在没办法,只好嗫嚅地叫了一声,阿牛哥,求求你别走。
戴牛有点不满意,还少了卿卿二字呢。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叫我真走了。
董扶疏沉默不语,戴牛撒开腿就往坡下跳,抛下一句,我走了。董扶疏见他真要走,急了,卿卿阿牛哥,我叫还不行吗。
戴牛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你尽管抓住绳子,放心地跳吧。
董扶疏抓紧绳子,闭住双眼,尖叫一声滑了下来。戴牛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好软。扶疏脸上绯红,怒道,快放开我,你这轻薄狂徒。戴牛笑道,真是过桥抽板,一下来就忘了恩人了。他将扶疏放到地下,好了,我们快过去罢。你的婴君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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