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外人心里微微一怔,刚才的喜悦一下子又无影无踪。这老竖子好生无聊,竟然问起我个人的私事。诚然,长安没有人不知道我是鄂邑盖公主的外夫,因为英俊美貌而受到盖主的百般宠爱。盖主曾吩咐家丞,如果是丁君需要财物金钱,只要每天提取数额不超过十万钱,就不需要向她报告。当然,这都是我在床上侍候得她满意舒服的缘故,否则她哪有这么大方。然而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做?难道,难道我就不喜欢那些二八佳丽,反而爱慕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媪吗?不,我非但不爱慕她,反而厌恶她,天知道她为什么能一直保持那样永不消歇的情欲,她的丈夫盖侯王充死得那么早,也许就是敌不过她在床笫间的予取予求罢。在我之前,她不知已玩弄过多少美男子,终于有一天,我被她看上了。而且这件事好像传遍了天下郡国,否则这个离长安数千里外的豫章太守,怎么也一点不顾礼节,津津有味地问起这些来呢。
第10章 太守和乡啬夫的密谋(5)
嗯,臣乃是盖主儿子王受的舍人,在府里学习了多年的吏事,颇想来外郡历练一番,以望日后有机会升迁。盖主曾叮嘱臣,现任豫章太守召广国君明习律法,在他门下任职一定可以多功少过,所以臣喜不自禁就来了。丁外人望着召广国,淡淡地道。
召广国心里暗喜,难道自己的才能真的传到长安去了,竟连盖主都知道么?这可是个好兆头。但他嘴上还假装谦虚,岂敢岂敢。少君足下久在列侯府第,镇日里面对的都是将相贵戚,见识必定远在我等山野鄙夫之上。还望少君足下日后在盖主面前为下走多多美言。召广国高兴得连自称都变了。
嗯,这是自然的。丁外人说完,再不看召广国,而是转过头,眺望远处的大江,忧郁又不由自主飞上了眉尖。他来到豫章县,倒还真有两个不得已的苦衷。第一件是和现任京兆尹樊福有隙,樊福给治下各县发下牒文,如果再遇见丁外人,可以当场格杀。第二件就是那时时纠缠在心头的噩梦。近一年
来,他经常在梦中惊醒,梦见他姊姊丁丽戎满面血污,声称自己没有棺椁,赤身裸体埋在地下,受到恶鬼的侵扰,要他尽快为自己禳解。丁丽戎因为在太始四年,参与广陵王刘胥的谋反计划,被豫章县令王德、县丞沈武腰斩于豫章市。事情本来要牵连到丁外人,幸得鄂邑盖公主纳马二十匹为自己赎罪,方才得免。他在这噩梦的困扰下心惊胆战地过了好久,最近终于忍不住,去向太一家、阴阳家、建除家请教,并专门占卜,得出的结论是:丁丽戎因为遭兵死,自以为不是主犯而遭腰斩,主犯反而“有诏勿论”,心中怨愤不释,魂魄为变。只有亲自去死者坟墓前祭祀禳解,否则后必有殃。
丁外人极为惶恐。我是她的亲同产弟弟,她为什么要向我作祟呢?卜筮者冷冰冰地说,天上和地下的事,是说不清的。我只告诉你卜筮书上自古就这样写,至于你照办与否,我可就不管了。
他只好立即找鄂邑盖主商量对策,盖主也很惊讶,心中雅不愿他去豫章,留下自己一个人在长安孤寂。但是这样的美男,如果真的遭祟而一命呜呼的话,那才真叫得不偿失呢。还是自己忍一忍罢,先让他去豫章待半年,还可以顺便办点别的事。
皇上为太子谋反一事,心情一直很郁郁。盖主道,我也得避让着点,现今豫章缺个太守丞,你先去补个空缺,先把你的事办好。还有,豫章那个冲灵武库,我想你可以留点心,里面储存着四十万张强弩,可是一个巨大的武库啊。
丁外人俯身道,公主,这个武库我知道,我姊姊当初就是为它而死的。这次去了,我定要好好看看,那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让这么多诸侯王都心驰神往。
盖主道,具体藏了什么,我也不大说得准,只是曾经听公卿们传言,冲灵武库里面有十石以上的大黄连射弩二十七万张,二十石以上的也有十三万多张。陷坚羊头铜鍭箭上千万枚,飞虻铁铤矢数百万枚,鱼鳞玄甲十万具,牛皮札甲几十万具……足够装备几十万士卒。你知道,我大汉最重射术,弩弓制作尤其精良,否则怎么能打得飙如疾风的匈奴骑兵远遁呢。关东惟一允许储存十石以上连弩的就只有豫章郡了,所有强弩皆用上好的桑柘、黄连木制成。据说豫章西山洪崖里盛产桑木,正是得天独厚,西郊梅岭多生琅玕竹,竹竿挺直劲健,不用削治就可以直接装上箭镞使用。你这次也可以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天啊。丁外人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当初广陵王必欲得此武库而后快了。但是,既然豫章县如此重要,皇上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人得手罢……只可
惜我姊姊死得冤枉。
盖主语带歉意地说,都怪我一直以来的私心,我的亲同产弟弟只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如果他们当中的一个能继承帝位,那对我自然有无上之利。你也知道,元鼎五年,我的儿子王受在助祭太庙时,因为所献的酎金不足量,被免去侯爵。我的名号称“鄂邑盖公主”,是因为嫁给他父亲盖侯王充的缘故,既然他丢了侯爵,我这个盖公主倒叫得名不副实了。况且我也对不起他父亲,别人难道不会说我教子无方,乃至轻易就失去祖宗千辛万苦得来的侯位吗?我日思夜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重新让我儿子复为盖侯。要达成这个目标,只有燕王或者广陵王立为太子才有希望啊!
丁外人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惜刘胥是烂泥扶不上墙,让公主你白忙一场,差点还把自己牵涉进去,如果不是我姊姊守口如瓶的话。
不要说了,盖主招了招手,丁外人顺从地躺到她身边,盖主揽住他的肩膀,把嘴唇凑到他光滑的脸蛋上,边吻边低声呢喃道,你放心,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这次你去豫章,一定要笼络住太守召广国。这个人我已经打听过了,能力非常不错,吏事也很勤勉,所以朝廷才会让他以颍川郡都尉迁豫章太守。表面上看,他是受了点委屈,颍川郡户口起码有豫章郡三倍之多,但是朝廷派他去守冲灵武库,难道不是实际上更信任他吗?不过我听说他生活奢侈,每年都要派人从蜀郡的成都县长途购置漆器、锦缎等奢华用品。他一个二千石的官,俸禄哪够花的?你可以从这入手,看他需要什么花费,我会发文书给鄂县,命令家丞将一半的租税直接转送给你处理。总之,一切以笼络上召广国为主。
鄂县本是江夏郡的属县,辖有五千户,所有的租税,都是用来供养盖主的。一听有二千五百户的租税供自己花销,丁外人喜不自禁,急忙笑道,那公主准备到底怎么补偿我
第11章 墓地(1)
王廖这些日子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一方面他心里对召广国不满,真不明白那老奴为何如此小题大做,仅仅因为一句失言,就害死像婴庆忌这样的老吏。这又不是在长安的庙堂,何至于这样深文罗织。他也看过不少廷尉府发往天下郡国的案卷,上面记载着许多朝廷大案,的确有些重臣是因为言语取祸,甚至于有“腹诽之法”,但那都是酷吏们为了邀宠主上的无耻行径,是为了在政治上打倒一个强硬的对手而不得不为。但对于召广国来说,一个小吏婴庆忌显然谈不上是什么对手,那到底为什么呢?他似乎觉得召广国和阎乐成之间或许有什么交易。另一方面,他也深深内疚和自责,这件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如果那天不是为了炫耀妹妹的美貌,在酒宴上征婚,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可是,他现在能做什么以为弥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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