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太守顾雍附和道:“听说主公不肯围攻刘备,反而想跟他联合抗曹。须知刘备因为被曹操所败,不过想借我们东吴兵马向曹操报仇罢了,主公千万不要被刘备利用啊。”
在座文臣大多点头。武将则轻声议论:“唉,没想到曹操有这么多军队。”“要是二三十万,我等也可奋力一搏了。”“看主公的意思罢,如果主公坚决要打,我们做臣子的就算血洒疆场,也无话可说。”
孙权听在耳里,更是心中忧然。当初武将还大多赞同抵抗,现在连他们也改变了主意,这仗还怎么打?他看看鲁肃,鲁肃缄默不言,只是对他使眼色。
孙权会意,道:“孤出去片刻,回来再议。”说着起身走人后院。鲁肃赶忙跟了上去。孙权立在一丛桂花树下,几个侍从跟着他,他挥手让侍从们走开。一会儿,鲁肃匆匆跑来,道:“主公,千万不要因为听了在座诸君的话就气馁。孔明先生之前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曹兵远征疲惫,又都是北方人,不善水战,新收服的荆州水军,还未心服口服,军心不稳,只要将军肯发数万精兵,和刘备并力,定可击破曹军,成三家鼎足之势。”
孙权连连叹气:“当初孔明说曹兵三十万,现在他书信上说有八十万,这怎么打?刚才堂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就算孤一人想战,他们都不愿战,孤又能如何?”
鲁肃道:“士穷乃见节义,堂上诸君都不足以共大事。而且,坦率地说,我等皆可以投降曹操,主公却万万不能。”
孙权知道鲁肃的意思,但仍旧问道:“为何?”
鲁肃道:“肃和堂上诸君一旦投降,都可以封官拜爵,不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坏。而主公则未免遭受曹操猜忌,就算不遭受猜忌,又能如何?刘琮新近投降,被曹操举荐为青州牧,继而为谏议大夫,毫无实权。主公若投降,不过与之等列,岂有像现在裂土一方、南面称孤的快乐?”
孙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弹了起来,道:“子敬,君之所言,正与孤合,君确实是上天派来辅佐孤的啊。”
鲁肃道:“臣知道主公仍担忧曹兵太多。退一万步说,就算主公最后兵败,死也壮烈。当年韩信、彭越心怀犹豫,终于死于小人女子之手,主公难道不该引以为戒吗?孔明先生上次也说了,刘备宁愿战死,也不投降曹操。主公统领六郡,岂能不如无寸土之资的刘备?”
孙权大为感慨,激动握拳道:“刘备虽然勇悍,孤也未必不如他。君去江口候望,等周瑜一到,立刻叫他来见孤。”
八、亲刺虎 看曹公
曹操在江陵城中坐等后方的军队和粮草补给运到江陵,闲暇时接见荆州的士大夫论议,或者去城外射猎,不知不觉时节已经进入仲冬。城外的草仍旧像人那么高,只是已经枯萎成黄色。曹操驱马在草丛间游走,几只野兔从他面前急窜而过,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将一只野兔射倒在地。跟随的将士们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齐高呼万岁。曹操越发得意,喝道:“检起它。”自己继续驰马狂奔,追逐另一只兔子。
然而意外的事突然发生了,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响过,草丛中突然跃出一只斑斓勐虎,大概有两三米长,遍体金黄,耀人眼目。曹操只觉眼前一晃,顿时呆了。胯下的坐骑似乎也不知所措,呆呆站在那里,直瞪瞪看着老虎,一声不吭,只是两腿不断发抖。曹操大骇,使劲拉缓绳,想圈马回跑,然而马身体抖得几乎站不稳,浙浙沥沥的尿液从它的两条后腿之间哗哗流下。老虎好整以暇地一步步走近,曹操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凝固了,狂呼道:“来人,来人!”终于那马怪叫一声,突然奋力发足,反身狂奔。老虎被马的举动吓得呆了一呆,立刻醒悟,也纵身一跃,紧追上去。曹操恢复了部分理智,引满弓弦,反身一箭射去,正射中勐虎左眼,勐虎哀嚎一声,越发暴怒,只停了片刻,又继续疯狂扑来,曹操边打马賓士边不住地大呼:“来人——”可是由于刚才他自己的乘马脚力太健,将随从远远拉在后面。曹操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有四围的长草随风声起伏,不住地灌人他的耳朵。这时勐虎已经堪堪追上,曹操的乘马勐然前两腿高扬,将曹操颠下地来。勐虎飞身扑向乘马,曹操得闲在地下连连几个翻磙,顺势拔出腰间环刀,揉身窜上,向勐虎背上研去。
曹操的腰刀是让工匠给他专门精心打制的百炼钢刀,锋利无匹,他一刀下去,似乎清晰听到了老虎的嵴椎骨折断的声音,勐虎发出一声惨呼,但还未丧失战斗力,一个反扑,噼头盖脸向曹操身上罩去。曹操脑子里电光石火般地迸出一个念头:“没想到我曹操会死得这么滑稽。”但他仍下意识地挺刀指向勐虎喉头,由于他宝刀锋利,勐虎被自己的一扑之力,喉头深深嵌人刀刃。曹操觉得手臂一沉,一片热浪般的血雾笼罩了面庞。这时才听见将士的惊呼:“丞相,丞相。”
曹操颓然爬了起来,发现十几个将士正挽满弓对准自己和老虎,见曹操从血雾中爬起来,他们赶忙收起弓矢。一个将军跑过来扶起曹操。道:“丞相,我们刚刚赶到,想射箭又怕误伤丞相,谁知丞相奋起神威,独自将勐虎击毙。”
曹操累得筋疲力尽,心头狂跳,喘息着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威严,挥刀大笑道:“据说孙权那竖子勇勐,敢于骑马射虎,孤虽年长他一倍,却也不逊色于他。”这时坡上士卒也纷纷赶到,大声呼喊:“丞相万岁万万岁!”
他们回到江陵城内,曹操沐浴更衣,颁下命令,将今天打到的虎肉烹煮,赐予身边近臣,同时在江陵城的北楼上设宴。
北楼面对的是低湿的原隰,原隰之外,是高低起伏的古墓坟冢,掩映在一片暮霭烟树之中。
曹操冠带一新,坐在北楼的最高处,文武百官齐聚在他左右。曹操远眺那些坟家,感慨道:“江陵临近当年楚国的故都郧都,这城外坟家之中,不知埋藏了多少当年的王侯将相,豪杰英雄。想起他们数百年前,也曾在这城池周围驰马游猎,袒锡搏虎,叱咤风云,真让人觉得人生如梦。”
贾诩道:“丞相不必忧伤,人世变易,总是如此,若这些古人豪杰不死,又安有丞相和我等的今日。”
曹操点点头:“是啊,生存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孤希望能趁有生之年,平一宇内,摧破凶逆,还我大汉的升平天下。”他顿了一会,转头遥望东吴方向,手执镇席的铜虎,在案上敲击以为节拍,大声吟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吟罢,悲从中来,涕泪俱下。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曹操为何突然如此伤感,但是主君流泪,为人臣的,怎么可以对之默然,于是在场诸人,或者是流泪助哀,或者是纷纷劝慰:“丞相年过五旬,犹能亲手搏虎,谁人能敌?现今刘备已是苟延残喘,唯有江东尚负隅顽抗,丞相这次将他们尽数摧灭,就可留名竹帛,比之山下这些古代的豪杰英雄,止所谓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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