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无话可说,也确实没办法。碰上诸葛亮这种口才好的人,是没法不头疼的,这种人,如果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是儒生们着力攻击的对象,是不折不扣的佞人。但是如今天下大乱,是他们出来上蹿下跳的最佳时机了。张昭通过这几句话就判断出诸葛亮这个人性格刚硬,脸皮也厚,要通过羞辱他来达到赶走他的目的,是痴心妄想。他只能无奈地说:“先生有点强词夺理,我还是认为高祖和刘备,是不好比较的。”
诸葛亮笑道:“亮认为没什么不可以比较的。”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辩论下去的了。沉默了片刻,会稽都尉虞翻继续发难道:“诸葛先生,不管左将军刘备多有才华,而今曹操兵屯百万,战将千员,平吞江夏,刘备却想负隅顽抗,不是蝗臂当车吗?”
诸葛亮道:“曹操收袁绍蚁聚之兵,劫刘表乌合之众,即便百万,亦不足惧,何况远远不到百万。”
虞翻笑道:“曹兵如果诚如先生所言,不值一哂,左将军又为何仓皇流窜,让先生来我东吴借兵呢?先生大言不惭,实在可笑。”
孔明道:“岂不闻老子曰: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此用兵之道也。曹兵虽不足惧,究竟来势凶猛,不能硬碰,只能暂时退守,等待良机。至于派我来东吴结盟,实是因为佩服孙将军的勇略,欲与并力,共襄汉室。哪知诸位食东吴之禄,不思报效,反劝其主向国贼屈膝投降,实属无耻,还有何面目笑话别人?或许君是想背弃江东,另图富贵,这样的话,亮就可以理解了。”
虞翻脸色惨白,诸葛亮说他想另图富贵,虽然是诬陷。但说他想背弃江东,却不能说错。虽然他一向自认为是汉臣,就算他的主君孙权至今表面上也以汉臣自居,他绝谈不上什么背弃,但这样的话却是当前不好说的。他只能慑懦地反驳:“在下一向忠于我家主公,怎么会另图富贵?”
诸葛亮步步紧逼:“那你为何要劝你主公投降曹操呢?”
虞翻下意识道:“并非投降曹操,乃是投降汉朝。我家主公不也是身佩汉朝的讨虏将军官印吗?”额上却已冒出汗珠。
旁边的人见虞翻招架不住,赶忙救急。主记步骘插嘴道:“孔明先生,我家主公世代身佩汉朝印缓,至今仍为汉朝的讨虏将军,而刘备却被皇帝陛下的诏书认定为叛臣,所以曹操才率兵追击他于当阳。现在先生来到江东,是想效仿苏秦、张仪,以三寸之舌游说我家主公,拉我东吴下水吗?”
诸葛亮道:“苏秦、张仪皆豪杰也,亮一向敬慕。苏秦身佩六国相印,张仪两次相秦,都是大义凛然,不顾危难,匡扶人主,成就霸业。至于拉东吴下水,实在可笑,东吴和荆州,唇亡齿寒,若我家主公江夏失守,荆州全归曹操,东吴还想独享平安吗?”
步骘感觉诸葛亮仍是在强词夺理,而且偷换论题,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质问,要羞辱诸葛亮,必须要针锋相对。无奈诸葛亮并不肯跟你针锋相对,真是一筹莫展。他挠挠头皮,想怎么应对,这时五官中郎将薛综开口道:“孔明先生认为曹操何如人也?”
孔明道:“曹操,汉贼也,天下共知,又何必问?”
薛综摇头道:“先生怎么知道曹操就是汉贼?况且当初天下大乱,汉失其鹿,全靠曹操荡平中原,试想刘备现在拥有曹操的地位,难道会甘心把权力还给天子吗?”
孔明心想,这竖子倒说得不错,要是刘备拥有曹操现在的地位,自然也不肯把权力还给皇帝,肯定会自立为皇帝。自己出山辅佐刘备,也希望能帮助他夺取天下,位登至尊。自己才有机会封侯拜相,传国后世。否则,自己何必这么卖力。但这些想法嘴上是不能说的,于是他假装大怒道:“薛敬文,你竟敢出此无君无父之言?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本,你既为汉臣,就当誓死捍卫汉室。曹操身为汉相,杀皇后,诛皇子,篡逆之心昭然若揭,你还为他说话。况且曹操自称汉相曹参之后,世代汉臣,如今却专权态肆,欺凌君父,实乃汉室之乱臣,曹氏之贼子。我家主公乃汉室宗族,日日忧心社稷,他日若能击灭曹贼,一匡天下,自然会归政天子,岂会像曹贼这么贪婪?”
其他大臣本来就忠心汉室,见诸葛亮大义凛然,好像真的义形于色,都心生羞惭,不好意思为薛综辩解。
这时功曹严峻岔开话题道:“敢问孔明先生治何经典?”
诸葛亮知道严峻并无他意,但他一向自负才高,不喜欢专读儒书,以解经为毕生事业,最讨厌别人问他治何经典,所以干脆借着气势大发狂言:“亮一向不闻吕尚、张良、陈平等人治何经典,而其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有平庸腐儒,无它才具,才不得不寻章摘句,舞文弄墨,在笔砚之间打发残生。”
这句话却激起了儒生们的众怒,他们正想反驳,忽然黄盖跑了进来,大声道:“周公瑾将军的坐船已到京口,孔明先生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们斗嘴,不如前去和公瑾将军共商退敌之策。”
十、《铜雀台赋》戏周瑜
斜阳挂在天际,一艘大船缓缓驶进渡口,大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斗大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周”字。帘幕一掀,一身儒服的周瑜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三十四岁的他,轮廓依然是那么风神俊朗,只是面上多了些在外奔波的风霜。在江东,他的威信是显而易见的,一见到他露面,岸上的士兵们都齐声欢呼了起来。
周瑜屹立船头,也向岸上的水兵们注目示意,面露微笑。鲁肃、黄盖和诸葛亮三人迎了上去。周瑜看见鲁肃,紧走几步,和鲁肃拥抱,一手拍拍鲁肃的后背,道:“子敬,我在都阳,无时无刻不想着和君连床夜话,共语平生啊。”
鲁肃道:“公瑾,我何尝不想君。只是大丈夫为了国家社极,迫于王命,不得不经常漂泊在外。”
周瑜脸上再露微笑,又注目黄盖:“公覆将军,别来无恙。”
黄盖兴奋地说:“贱体尚佳,承蒙都督挂念。”
周瑜又转眼看着诸葛亮,鲁肃忙介绍道:“这位是左将军刘玄德派来的使者。”
诸葛亮也向周瑜一揖,笑道:“下走不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久闻江东周郎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周瑜客气道:“岂敢岂敢。令兄诸葛瑾也是我至交,请上岸说话。”
他们来到岸边,早有车马停在道上,鲁肃道:“公瑾先回家,和父母妻子会晤,肃回家治理膳食,晚上务请光临,肃要为君接风洗尘。”
周瑜拉鲁肃到一旁,低声道:“我奉主公急令,昼夜兼程,赶到京师,当立刻拜见主公,岂可贪恋天伦。你告诉我,主公召我回京,到底何事?”
鲁肃想了想,道:“如今天色已晚,不如现在驰奔寒舍畅谈,明日一早拜见主公如何?”
周瑜看看孔明,大声道:“也好,就依子敬。”周瑜、鲁肃、孔明三人上了车,驰奔而去,黄盖在后拱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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