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枝张大嘴巴:“这故事很颠覆啊,要是改编成小说,虚构一个有趣的理由,拍成电影,一定很有票房。”
“也不一定,现在的人更喜欢看胡编乱造,毫无逻辑的。”
色彩斑斓的帛书摊在桌上,墨色字,暗红的线格,让屋子里弥漫一股阴森气息。陈青枝凑近它:“这真是楚国人写的,跟做梦一样。”
方子郊道:“想想确实信不过自己的眼睛。”
“那应该价值连城,你以前上课说过什么长沙子弹库的帛书,破破烂烂,都已经是国宝,而这件,既完整,更重要的是,它记载的故事这么有名,这么传奇。”陈青枝低声道。
方子郊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干涸,好像血渗光了。“也许不是传奇。”他说,“但不是传奇又是什么呢,世上难道真有鬼神?不可能的。这幅诡异的地图,它好像指示我们去某个地方,而且,它以前会说话。”
陈青枝跳了起来:“妈呀,你别吓我。”抱紧了方子郊。
方子郊趁机也抱紧她,一阵柔软的幸福。他一手操纵鼠标,音箱里传出一阵古怪的声音,一会儿,声音结束。陈青枝说:“这是说话吗,一个字也听不懂。”
“也许这是楚国话,也许是杂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是有寓意的,否则木俑背后的发条有什么用呢?”
一时默然。一会儿,陈青枝说:“这么凄凉的爱情故事。”
他附和:“很凄凉。”
“太凄凉了。”她的眼泪掉了出来,“生活在那时代,真可怜。尤其女人,哪怕贵为楚国的公主,也没什么两样。”
“是啊,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他又想起妈妈,他们那代人,又何尝有什么自由?跟楚国人比,基本差不多,只怕更惨。
陈青枝说:“你真信这木俑有灵异?”
“我不信,但你看,它以前不是这个模样。”他点击鼠标,屏幕上跳出木俑照片,色彩鲜艳,神情饱满,尤其眼珠,炯炯有神,似乎正有一个灵魂躲在里面,比较现在电脑屏幕前的实物,无法不承认差别确实很大,后者面容干枯,眼珠空洞,毫无光彩,就像一个被吸干了灵魂的木乃伊。
“也许,也许是早就变成这模样了。”陈青枝道,“你说过,木头的东西,出土之后,不妥善保存就会脱水。其实它早就脱水了,但你今天才发现。”
方子郊摇摇头,又点点头:“也许是这样。不过木俑如果真是出土的,若不及时处理,应该很快会干裂,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记得《神异经》里说,有一种巫术能让灵魂附在木头上,但只能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灵魂飘散,会不会这个木俑身上,曾经附着那个可怜的伍生的灵魂,不是木俑会说话,而是伍生的灵魂在说话。他的灵魂飘散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昨夜,我半夜醒来,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影子,是不是就是他的灵魂。”她道。
方子郊感觉脸上刚回流的血又没有了:“不会吧,怎么没听你说。”
陈青枝下意识看看门:“你睡得像猪,再说我哪想到这些。他会不会再来?”
自己毕竟是男人,表现不能太差,方子郊赶紧安慰:“不可能了,这都是我瞎说,再说即使是真的,魂魄也只能存在四十九天。”
“现在多少天了?”
“我想想……今天正好五十天。”
“真的假的?”陈青枝好像买了保险:“来了也不怕,不过是个灵魂。”又说,“难道你真相信巫术,记得你以前上课时批过的。”
方子郊茫然:“我怎么批的?”
“你怎么老记不住自己的话?”陈青枝道,“你说‘诬’的古音和‘谎’、‘妄’很近,‘诬’和‘巫’又是那什么,对,同源词,古代人肯定也心里明白,巫术是一种谎言,当不得真的。你还引西方学者的观点,说芝加哥大学有人认为,‘巫’和英语的‘magic’上古音很近,有同源关系。当然,你认为这种研究过于大胆。”
方子郊心里甜滋滋的:“看来你真是比较关注我。”
陈青枝笑道:“你很得意吧。”
“以前有学者分析,说中国多《聊斋志异》式的小说,是因为穷措大好意淫,我起初也相信,现在看来,不一定啊。”
陈青枝拧他:“你骂我是狐狸精?”
“不。”方子郊道,“狐狸精在我这完全是褒义词。”
二十六
这是一个晴朗不过的日子,楚国喜欢下雨,可是今天非常晴朗。天非常高,一朵云都没有,还有风,吹走了暑热。
菽郢是历代楚王居住得最久的国都,经营了几百年,它的宫殿美轮美奂。它背临长江,城墙高大。在它的外面,森林密布,山丘起伏,下面埋葬着十几个楚王,还有数不清的和楚王有着血缘联系的封君贵族。楚国人认为,他们会一直居住在这里,住下去,直到永远。
秦国的使者来了,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他身边跟着几十个甲士,头上的发髻歪歪斜向一边。沿途观看的楚国百姓,张开布满虫蛀的黑牙,笑着,对他们指指点点。
楚国人太没礼貌了。他想,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什么是礼貌。
什么,秦王要聘漪澜公主,这是好事,但不能只是做妾。宫殿里一片嗡嗡,像蜜蜂在鸣叫。
“我们大王已经有王后了,当然只能做妾。”使者很傲慢。
“可秦楚是相互匹敌的大国。”有大臣说。
秦国使者笑了笑:“很久以前的确如此。”
楚王有些脸红,但又无言辩驳。他很恐秦,父亲死在秦国,整个楚国都无人敢愤怒,整个楚国对秦国都畏之如虎。
他把使者暂时敷衍了过去,到内廷召集群臣开会。有人说:“杀了使者,立刻发兵守卫武关。”
其他人说得比较委婉,但大致意思相仿。楚王有点失望,他挥挥手,让他们出去,只留下几个更亲近的宠臣。
“秦王刚要召漪澜公主为妾,我就做了这么个梦,你叫我怎么办?”他问。
宋玉说:“君王,梦属虚幻,而秦兵之暴,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不爱漪澜吗?怎么忍心看到寡人将她送到秦国为妾。”
“仆以国事为重。”
“如果寡人真的将漪澜下嫁给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这,仆是不想这么说,但为了楚国的社稷,恐怕也只能如此。”
“你呢,伍笙,你也这么认为吗?”
“君王,当年令尹子玉梦见河神向他索要冠冕,说以河湄之地相报,子玉不信,兵败城濮,使楚国蒙羞,不得不自杀谢罪。”
“嗯,也许可以让公主选择。宋玉,你认为公主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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