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干嘛停住了?在发愣?不太欢迎?”
我急说:“欢迎欢迎!韩书记,您安插到我那儿的人,我岂敢不欢迎啊!”
他说:“听你的话,还是有点儿不欢迎。”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那么一个骨子里傲慢,难以驾驭的人,被市委书记安排到我身旁,我以后可怎么对付呢?
可我嘴上却只能违心地说:“韩书记,您可千万别冤枉我。您若冤枉我,我担戴不起的呀!我发誓我一千个一万个欢迎!您征求过他自己的想法了么?”
“当然征求过喽!否则不等于包办了么?”
“他……他什么态度呢?”
“他是极愿意给你当个副手的。”
“当……副手?
“市委任命你为‘尾文办’主任时,不是没同时任命副主任么?”
“没……没有……”
“你自己也没乱封官,乱提拔吧?”
“也没……没有……”
“好。这就好。我看今天咱俩就算敲定了吧,让小吴到你那儿去当副主任!”
“这……”
“有什么不妥么?”
“我……韩书记……我自己目前还能胜任愉快,一个人完全担得起全部工作……”
“瞎说!同志,这就不实事求是了么!当初没给你配副主任,那是因为我们当领导的思想保守了点儿,没估计到会有今天这么了不起的局面!现在摊子铺得如此之大,由尾巴文化带动起了五行八作的尾巴经济,单靠你一个人的能力明摆着不行了么!让小吴去给你当副主任,是对你的关怀嘛!否则,将你的身体累垮了,岂不是领导的罪过了么!
韩书记尾巴朝上一竖,坐了起来。他的尾巴又变色了。由土红色而渐渐变黑了。我觉得他似乎已经看透我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竭力辩白地说:“韩书记您千万别误解了我!其实我顾虑的是……将小吴这么一名好秘书从您身边调到我这儿,我……我有点……”
“有点怎么呢?”
“有点儿不安啊!还是要以您的实际需要为重啊!”
我说的是一半儿真话,一半儿假话。前句是真话。后句是假话。什么他妈的对我的关怀啊!这不等于是安插亲信么!不等于是掺沙子么!不等于是摘桃子伺机抢班夺权么!
“哎,同志,不要考虑我么!要以尾巴文化和尾巴经济的大好前途为重才对嘛!因为这个事业是党的,是人民的啊!希望你能和小吴搞好团结。不要产生矛盾。一旦产生了矛盾,你要姿态高一点儿,努力避免矛盾的激化。真的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该批评小吴的话,我绝不会因为他曾经是我的秘书而偏袒于他。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所谓矛盾,也无非就是由思想方法、工作方法和权利分配的得当与否产生的嘛!在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两方面,你可以说是前辈,我认为他理应多听你的。在权利分配方面,他比你年轻,我认为理应多分担些,以减轻你的工作压力。什么人权、财权、经贸权,让他去管嘛!你腾出精力多做些方针制定方面的大思考嘛!当当舵手就行了嘛!……”
这不等于是变相地免了我的职罢了我的官了么!尽管我全身都在流汗,然而手心和脚心却被气得发凉。
但我嘴上却不得不喏喏地说:“感激韩书记的教诲,我一定牢记您的指示!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执行!”
我哪里再有心为他按摩腰呢!
我推说我实在掌握不准手劲儿。问他请一位小姐来替他按摩可不可以?
他犹豫地说:“不好吧?”——又瞪着我问:“那好么?”
我说没什么不好的。说那很好。如果一切人都可以替别人按摩,解除痛苦,那还要专业的按摩小姐干什么呢?按摩是我们伟大祖国悠久的中医传统的一项很主要的内容嘛!我们接受按摩,和接受针炙其实是一样的么!
他便说:“你的话也对。只要你说的对,我们就照你的办!要请就为我请位皮肤白的小姐。我见不得黑黄皮肤的小姐在我眼前半裸不裸的样子!见了心里上就不舒服。”
我们来的人多。小姐们全派上服务对象了。还不够。受欢迎的按摩小姐只好能者多劳,刚从某一个单间出来,顾不上擦擦汗,便被亲临指挥的经理推人另一单间。我问经理你预备的小姐太少了吧?经理满怀歉意地说少是不少的,只不过没想到来的女记者和女秘书们,也都心血来潮,争相体验男人们的消费享受。他说反正是你大主任开支票,我要是女的,也会趁机体验体验的。何乐而不为呢?
我就很生气。说女人们跟着瞎凑的什么热闹嘛!洗洗桑那就行了呗,还他妈点起按摩小姐来了!我说经理你去,现在就给我从哪个单间里拖出一名按摩小姐来,韩书记那儿等着服务呐!
经理一听,不敢稍慢,立即走向一扇门,也忘了在外面敲几下,推门便人。那单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慌张的尖叫,接着是一阵斥骂。经理红着脸拖出一名按摩小姐,命她跟我走。
我打量着那小姐摇头。说她不行。说她皮肤黑了点儿,也太瘦了,骨骨棱棱的,韩书记可能不喜欢。
那小姐双眼朝上一翻,随即从鼻孔发出重重的一声哼,一转身,赌气又进了那单间。
经理就要求我跟他一起物色一名。
他带我又推开一扇门,见一名按摩小姐,正和一个小伙子乱作一团,难解难分,不可开交。
经理立刻退了出来,对我说别见怪别见怪,此类情况是难兔的。
我却早已一眼看的分明,那小伙儿不是别人,正是韩书记的秘书小吴。
我说我才不见怪呢!说不找了,就是里边那一位小姐了!
我亲自闯入,从吴秘书身上拖起了那一位皮肤白得像奶,秀气可餐的按摩小姐,拽着往外便走。
吴秘书急用一条毛巾围在腰际,临时挡住羞部,阻拦在门口,矜傲地说:“梁主任,你这是干什么?你如果偏需要这一位小姐的服务,也得跟我商量商量啊!”
他说时,他那条湿漉漉的貉子尾巴一阵乱甩,甩了我一脸一身的水珠儿。
我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地说:“吴秘书,听明白了,不是我需要这一位小姐的服务。是韩书记那儿等着按摩服务呢!韩书记指示我替他找一位皮肤白的。我看这位小姐皮肤就够白的。就只得委屈你舍欢割爱啦!”
吴秘书的矜傲一扫而光,默默退回小木床那儿坐下了,恋恋不舍地望着按摩小姐。
我又说:“吴秘书,那么,允许我将这一位小姐带走了?”
他喉部一蠕,低声说:“那你就带走吧……可……梁主任,求你别说她刚从我这儿离开。那多不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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