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啧啧,肉皮儿都烫焦了!你的‘女一号’烫的?”
“她不是我的‘女一号’!”
“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她在你面前试装,从乳罩儿丝织裤头儿试起,还拿烟头儿烫你,你先别急着辩解,我替你说出你想说的话,那叫试戏对不对?你那剧中还有不少床上戏吧?瞧你现在多能呀!越写越出息了,赶浪潮了,会写床上戏了!可你就不觉得可耻吗?你知道你在自己家里来的这一套叫什么吗?叫堕落!叫糜烂!文人的堕落和糜烂!你还跟你的‘女一号’上床了吧?”
“胡说!我揍你!”
“恼羞成怒?没上床也叫堕落!也叫糜烂!被女人拿烟头烫你觉得很刺激很快感是不是?这叫受虐狂!连这么高级的毛病都有了?我忠告你,现在‘扫黄’‘打娼’正抓得紧,你别哪天招惹来真警察,把咱们这家当成一个‘黄色俱乐部’给端了!那么一来,丑闻可就够你一辈子后悔的!……”
妻说完,拎起挎包,转身就走。
我说亲爱的你哪儿去啊?
她说亲爱的别跟我装乖作嗲。除了这个家我不是再没地方住了。我得离开几天,眼不见心不烦,留给你两种选择,要么好好反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要么在危险的边缘上继续往下滑,滑到人渣儿们一块堆儿去,堕落到不可救药的程度算!……
她瞪了我片刻,毅然决然地扬长而去……
那一夜我双目难合。读者诸君,你们说我倒是有什么可反思的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这一件事儿,是不是太“他妈的”了,我冤不冤啊?……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我们市作协主席老苗家里。
老苗新买了部电脑,正投入全副心思打什么。
我落座后,郑重地说:“老苗哇,有件事,责任重大,我必须向你汇报。”
他说:“嚯,有那么严重吗?”
我说当然很严重!简直严重得不得了!希望我汇报的时候,你一次也别打断我。
他说咱们“作协”能和什么严重得不得了的事儿发生关系?好吧,那你就开门见山吧,我洗耳恭听!
于是我就将昨天上演在我家里的现代荒诞戏,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有情节有细节地讲给他听。
他表现出了极可敬可爱的耐心,真的一次也没打断我。
等我终于讲完了,吸烟时,他站起来,挠挠秃顶,在他的书房里踱来踱去,作思考状。
我也表现出应有的耐心,期待地望着他。
不料他站住在我面前说:“挺好,不错。”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又问:“你打算创作多少字?”
我恍然大悟。我说老苗你想哪儿去了呀?我不是在跟你谈构思!我讲的是真事儿!是昨天真真实实地上演在我家里的真事儿!
“真事儿?”——他弯下腰,将他的脸凑近我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了我半天,自言自语地说,“你希望我相信你讲的是真事儿?”
我说老苗你必须相信是真事儿?你丝毫也不能怀疑的!
他平静地说我为什么丝毫也不能怀疑?我为什么必须相信是真事儿?——并将一只手放在我额上,自言自语地又说,不过你也确实没发高烧啊!
我说老苗,我当然没发高烧!我可不是来你家里跟你胡言乱语的。这事儿非同小可,你不能当成儿戏!我尊重你,你是我的直接主管上级领导,所以我才首先向你汇报。而你,有不容推卸的职责向市委汇报!
老苗说,向市委汇报?你将我当傻瓜耍弄哇?你也想将市委的领导同志们当傻瓜耍弄哇?你是不是神经病了呀?
我说老苗,你看我像神经病了吗?
老苗说,如果你不是神经有毛病,那么就是心理有问题了!你这人太自私了吧?你一旦进入创作状态,惟恐受到滋扰,门上要贴“恕不待客”的条子,电话机要关掉,一天只开两小时!连“作协”的例会都不参加!你一旦创作画上了一个句号,就该这家串那家串的了,不管人家是不是在创作中,屁股沉得很,一坐下就跟人家侃起来没完!不管人家欢迎不欢迎你,烦不烦你。捎带着还侃你的下一篇构思!在滋扰别人的过程中,你的另一部作品的腹稿也成熟了,你老这样,为人可就不太道德了吧?我坦率地告诉你,咱们许多作家朋友,早就对你这一点有意见了!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很反感了,你既然说你尊敬我,还视我为你的领导,那么我今天就以作协主席的身份奉劝你,心理状态不能那么阴暗……
我火了。我说老苗你他妈的跟我胡扯些什么呀?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说着就打开了我带去的布兜……
老苗说你想往外掏什么?
我说还能往外掏什么?掏他们穿过的衣服!
老苗说他们?他们是谁?
我说还能是谁?是我对你讲的那两个外星来客呗!……
由于那些小件在上,我一掏,首先掏出的是乳罩和丝织裤头,带出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
老苗的双眼不禁睁大了。他说,那个那个女外星来客,出现在你面前时,穿的就是这?而脚上是高跟鞋?
我说当然不是你想像的样子!我说老苗你的想像力怎么也开始朝赤裸裸的方面丰富啊?
我一边说一边又往外掏警服……
老苗说好兄弟别往外掏了别往外掏了。我相信了我相信了,不就是有两位男女外星客,到你家里将你戏弄了一通吗?这类事儿多了!《飞碟》杂志上期期都有!我完完全全地相信了还不成嘛!还往外掏?别掏了!……
老苗也有点儿火了!他推开我,将我刚掏出来的东西又往包里塞。
我说,你既然相信了,那么事不宜迟,我要求你立刻就去向市委领导们汇报……
我没工夫!——老苗吼了起来——你没见我正在创作吗?我平时为你们这些作家老爷作家少爷作家女士和小姐们服务,好容易挤出点儿时间,自己批了自己一个多月的创作假,你又来胡搅蛮缠!你走你走!快走吧!市里的领导们这几天正开常委会,找谁谁都在!要汇报你自己汇报去吧!拯救咱们全市人的功绩也都归你,我不沾你的光!……
他一边说,一边将我的包儿塞进我怀里,并将我推出去,呼地关上了门。
我正站在他家门外发愣,门又开了,只见他的一只手伸出来,将掉在他家地上那只瘦秀的高跟鞋扔了出来……
我大骂老苗你王八蛋!你将成为千古罪人!……
市委管文教的曲副书记的秘书小邵接待了我。我以前见过他几面,彼此较为熟悉,所以他对我也还算客气。
像老苗一样,他表现出又可敬又可爱的耐心,面对面地注视着我,一句话也没插问,静静地听我有来龙有去脉,从容不迫地汇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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