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到时会脏得像把烂梳子,再说经过一番打扮还去骑摩托,太可笑了。”
“我不打算打扮了。”她不容置辩地说。
“你总不会穿着这身衣服去巴黎吧?”她没有答腔,他遗憾地求我作证:“瞧,多遗憾呀!要是她不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她完全可以修饰得风度翩翩!”他以挑剔的目光仔细审视着她:“更何况这种落拓不羁的样子对你一点都不合适。”
纳迪娜总觉得自己丑,往往出于恼恨而不屑梳妆打扮。她对穿衣打扮如此愤恨,以致谁也想象不到实际上她对有关她外表的任何评论有多么敏感。她脸色一沉,“要是你需要一个从早到晚就会打扮的女人,那你就另找对象。”
“穿一件洁净的裙子又用不了多少时间。”朗贝尔说,“要是你总是搞成这副野人的样子,我可无法带你到任何地方去。”
“我用不着别人带我。你以为我想勾着你的胳膊到那些有侍应部领班和贱女人侍候的地方去炫耀?去你的吧?要是你非要扮演唐璜的角色,那就去租一个时装模特儿陪你去。”
“到一家规矩的夜总会听听优美的爵士乐,我看这没有什么让人厌恶的。您觉得呢?”他问我道。
“我想是纳迪娜一点也不喜欢跳舞。”我小心翼翼地说。
“要是她愿意,完全可以跳得很好!”
“问题正是我不愿意。”她说,“到舞池里去当猴子,我才不乐意呢。”
“你会像别的女人一样,感到乐意的。”朗贝尔说道,脸上显出了几分怒气。“只要你诚心,穿衣打扮、出门游玩,你都会乐意的。人们都说‘我不乐意’,可实际上都在撒谎。我们都是些禁欲者和伪君子。我在纳闷这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漂亮的家具、美丽的衣服,喜欢奢侈和玩乐,为什么这就有罪?实际上大家心里都喜欢。”
“我向你发誓,我对这些毫不在乎。”纳迪娜说。
“瞧你说的!真有意思,”他带着某种令我感到局促不安的情绪说道,“人总是要摆架子,又总是要自我否定,想哭时不能哭,想笑时又不该笑,想干什么都不能干,想考虑点儿什么也不行。”
“谁禁止您了?”我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这是最糟糕的了。我们大家都在相互欺骗,可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所谓为纯真作出牺牲,可纯真到底在哪里?给我看看什么叫纯真!人们正以纯真的名义拒绝一切,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你想有什么作为?”纳迪娜含讥带讽地问。
“你在讥笑,可这也是虚伪的表现。你对成功比你嘴里说的要敏感多了。你不是跟佩隆一起外出旅游的嘛,若我也是个人物,你准会换一副口气跟我说话。谁都羡慕成功,谁都爱金钱。”
“你是在说你自己。”纳迪娜道。
“人为什么就不喜欢钱呢?”朗贝尔说,“要是大家都这样的话,岂不谁都成了有钱人。算了吧!你去年得到一件裘皮大衣不是很得意嘛;你巴不得去周游四海,都快想死了;要是你一觉醒来成了一个百万富翁,你准会高兴得不得了,只是你决不会承认罢了:你害怕显出你本来的面目!”
“我不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这样挺好。”她刻薄地说,“是你害怕你自己的这副样子:一个可怜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你完全明白你生来不是冒险办大事业的料子,于是你现在便把赌注押到社会名利、金钱及其他事情上去。你最终会成为一个赶时髦的家伙,成为一个投机分子,事情就是如此。”
“有的时候,你真该吃一耳光。”朗贝尔转身而去。
“那就试试看!我向你发誓有你瞧的!”
我目送着朗贝尔,心里在揣摩他为何发这么大火:他是否心里不痛快?到底有什么东西闷在肚子里?是生性贪图安逸?还是有什么不可明言的雄心?比如,他是否希望能得到伏朗热的推荐,可又不愿受到朋友们的指责?也许他认定是自我束缚着他,妨碍他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大人物?抑或他希望别人能够安安心心地任他当一名无名之辈?
“我在揣摩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说。
“噢!他是在做他可爱的梦。”纳迪娜鄙夷地说,“可是当他梦想让我也陷进去的时候,就得注意点儿!”
“我应该说你并不十分鼓励他。”
“不,鼓励就可笑了。当我感觉到他希望我对他说什么事时,我故意捡他不喜欢的说。你对此不明白吧?”
“我有点明白。”
我十分明白,正是通过纳迪娜,我才认识了这种逆反心理。
“他总是想别人允许他干什么,他自己去干就行了呗。”
“尽管这样,你还是应该再随和一点。”我说,“你从不让步,他偶尔求你什么时,你也应该让他几分。”
“噢!他的要求比你想象的要多。”她说,接着神态厌倦地一耸肩膀:“首先他每天晚上都要求与我同房,我实在烦死了。”
“你可以拒绝嘛。”
“你不了解,要是我拒绝,准会大闹一场。”她气呼呼地补充道,“再说,要是我不提防点儿,他定给我搞出个孩子来。”她朝我瞟了一眼。她十分清楚我向来讨厌这类知心话。
“那就教他注意点儿。”
“谢谢!要是这种事能成为实践操作课的话,那就开心了!我还不如自己提防着点儿。但是每次同房都要往里边放个塞子,真没多大意思。更何况我把牙刷子给搞断了。”
“牙刷子?”
“你在美利坚时,难道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让你见识见识?是美国陆军妇女队的一个成员送给了我这玩艺儿。噢!挺小巧的,像只小西瓜帽,只是要放到适当的位置,需要一种玻璃制的工具:我管它叫牙刷子,可我给搞断了。”她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我让你听了不舒服吧,嗯?”
我耸了耸肩膀。“我在思忖着既然是件麻烦事,可你为什么还要一味做爱。”
“要是我不搞,怎能和男人们玩儿到一块儿去呀?女人让我讨厌,跟小伙子们玩儿才有意思。可要是我和他们一块儿出门去玩儿,我就得跟他们睡觉,别无选择。只是搞得频繁不频繁,时间长短有别罢了。朗贝尔呀,他是什么时候都要搞,真是没完没了。”她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猜想他一旦不搞,就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拥有那玩艺儿了!”
纳迪娜的咄咄怪事之一,就是她在许多床上厮混过,说起下流话来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可一旦涉及她的性生活,她便变得极为敏感。每当朗贝尔憋不住影射一下他们俩的私生活,她总是气呼呼的,况且朗贝尔还特别爱提这种事。
“有件事你似乎不大了解,”我说,“那就是朗贝尔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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