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必须从本体论、经济、社会及心理等多方面去对待生物学事实。物种对女性的奴役以及对她各种能力的限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实;女人的身体是她在世界上的处境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是她的身体不足以解释她是个女人。除了有意识的个体在社会中活动着的表现,没有任何真正活着的现实。生物学不可能回答我们的这个问题:为什么女人是他者?我们的任务是发现女人的本性在历史的整个过程中是怎样受影响的;我们很想搞清楚,人类是怎样对待人类女性的。
第二章 性一元论:精神分析学的妇女观
精神分析学对心理生理学的十分重要发展在于,它认为没有一个因素可以介入心理生活而又不具有人的意义;实际存在的并不是生物学家所说的客体一身体,而是主体借以生活的身体。女人是雌性,在某种程度上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生物学上的主要特征并不是她所真正经历的处境的一部分。因而,卵子结构在这里没有得到反映,相反,生物学上不太重要的器官,如阴蒂,却在这里起着头等重要的作用。并不是本性在规定着女人,而是她在自己的感情生活当中,基于自身利益同本性打交道时,规定了她自己。
一个完整的体系就是用这种观点建立起来的,我不想对它做全面评论,只想检查它对妇女研究所起的作用。讨论精神分析学实际上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和所有的宗教——例如基督教和马克思主义——一样,它也是根据严格的概念展现出一种令人尴尬的灵活性。
它所使用的术语,有时有着极其严格的字面含义,如“男性生殖器”就完全是指标志男性的那个肉质突出部。另一方面,这些术语又被无限延伸,具有象征意义,这时男性生殖器又表示男性的全部特征与处境。若你对这个学说的字面含义发出非难,精神分析学家就会抗议说你歪曲了它的精神;若你赞同它的精神,他马上又会让你局限于字面含义。
有人说,这个学说本身无关紧要,精神分析学是一种方法;但这一方法的成功却又增强了信奉者的信心。要知道,发现精神分析学本来面目的人,要不是在精神分析学家当中,又会在哪里呢?但是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异端者,正如基督徒和马克思主义者当中也有异端者。不只一位精神分析学家声称,“精神分析学的最凶恶敌人就是精神分析学家本身”。尽管学究式的精确往往是迂腐的,可是许多含糊之处还是应当予以澄清。正如萨特和海洛一庞策所观察到的,“性与生存共存”这个命题,就可以按照两种很不相同的方式去理解。它的含义既可以是,生存者的所有体验都具有性的含义,也可以是,所有的性现象都具有生存的含义。调和这些说法是可能的,但人们往往只从这种说法滑到另一种说法。而且,一旦把“性”同“生殖器”区别开来,性这个概念就会变得不太清楚。
达尔比兹认为,“弗洛伊德所谈及的性,是指消除生殖的内在倾向”。但是,没有比“倾向”即“可能性”更为含糊的概念了,因为只有实现才可以确切证实什么是可能的。
弗洛伊德不是哲学家,所以他拒绝为他的体系做哲学辩护。他的信徒们坚持认为,他因此避免了形而上学的一切非难。不过,在他种种格言的背后,仍然存在着形而上学的假定,而且使用他的语言本身就是在采纳一种哲学。正是由于这种混乱,才需要批评,可这种混乱又使批评难以进行。
弗洛伊德对女人的命运从未表示过特别的热心。显然,他只是把对男人命运的描述稍加修改,就变成了对女人命运的描述。性学家玛拉依曾说:“作为种能,我们可以说里比多是一种具有男性特征的力量。对性高潮,我们将持同样的见解。”他认为,达到性高潮的女人是“男性化”的女人;性冲动朝着一个方向,女人只是处在这条路的半途中。弗洛伊德的看法没有这么极端。他承认女人的性欲发展得和男人一样完整,但他几乎没有去专门研究它。他写道:“里比多实质上经常地、有规律地是男性的,不论它是在男人那里出现,还是在女人那里出现。”他并不认为女性里比多有自己的固有本性,因此在他看来,它必然像是对人的一般里比多的一种复杂的偏离。他认为,这种发育过程最初在男女两性是相同的——每个婴儿都先经过固恋母亲乳房的口唇期,再经过肛门期,最后达到生殖器期。在生殖器期,两性开始出现差别。
弗洛伊德进而揭示了一个其重要性尚未被充分认识到的事实,即男性性冲动明确存在于阴茎,而女性却有两个有明显差别的性冲动系统:一个是阴蒂的,它发育于童年期;另一个是阴道的,它在青春期以后才开始发育。男孩子一旦进入生殖器期,他的发育便告完成,不过,他必须从自体性满足倾向过渡到他体性满足倾向。在自体性满足倾向当中,快感是主体的;而在他体性满足倾向当中,快感同一个客体,通常同女人密切相关。
这种转变在青春期要经过自恋期才能够完成。但是,和童年期一样,阴茎将仍是性冲动的特殊器官。女人的里比多也要经过自恋期,它是客体的,通常指向男人。但这一过程要复杂得多,因为女人必须从阴蒂快感过渡到阴道快感。对男人来说只有一个生殖器阶段,可是对女人来说却有两个。她要冒极大的风险,因为如果不能最终完成她的性发育,她便会一直处于幼年阶段,她的神经质便会加剧。
即使仍然处在自体性满足阶段,孩子也会或多或少地强烈依恋于某个客体。男孩子固恋于他的母亲,渴望自己和父亲的身份相同。这种假想令他感到恐怖。他深怕父亲因此惩罚他,把他弄得部位不健全。于是,从恋母情结产生了阉割情结。后来虽然针对父亲的攻击性在发展,但同时孩子也在使父亲的权威内在化。于是,孩子心目中形成的超我(the SSpemp)开始资备自己的乱伦倾向。随着对乱伦倾向的压抑,恋母情结也被清除掉了。儿子摆脱了对父亲的恐惧,在道德规范的指导吓,把父亲安插在他自己的心灵中。以前的恋母情结表现得越明显,受到的压制越强烈,现在的超我也就越有力,两者是成比例的。
最初弗洛伊德以完全对应的方式去描述小女孩的经历,后来又把这个过程的女性形式称为恋父情结。但是显然,弗洛伊德在解释时所根据的不是它本身,而是他的男性模式。不过他也承认两者之间有很重要的差别:小女孩最初有一种对母亲的固恋,而在性的意义上小男孩却根本不被父亲所吸引。女孩子的这种固恋表明,口唇期还没有完全结束。后来小女孩认为自己同父亲是一致的。但是到了5岁,她发现男女之间在人体结构上有差别。她对自己没有阴茎作出了反应,产生了阉割情结——她认为自己的身体是不健全的,并为此感到痛苦。于是,她不得不放弃她的男性化要求,转而认为自己是与母亲的身份一致的,并设法引诱父亲。阉割情结和恋父情结就这样相互推波助澜。她的受挫感越来越强烈,因为一方面地在爱着自己的父亲,另一方面她又徒劳地想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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