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_梁晓声【完结】(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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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了,半个月后,随团进京,为庆祝‘五一’劳动节向首都人民汇报演出,听明

  白了? ”

  “听明白了。”

  “我怎么瞧你好像什么都没听明白? ”

  “听明白了。”

  “重复一遍。”老歌唱家越看刘大文那种样子,越觉得有严肃认真的必要。

  “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就是本团的歌唱演员了。还是主要歌唱演员,

  还是台柱子。我不应该以为您在跟我开玩笑,您不是爱开这种玩笑的人。一切手

  续,都由您安排人来办,我不必分心。

  您放我五天假。五天后,我找您报到,开始参加排练。我要练好三到五首歌。

  排练时间只有半个月了,半个月后,随团进京,为庆祝‘五一’劳动节向首都人

  民汇报演出……“

  老歌唱家盯着刘大文的脸瞅了半天,迷惑地问:“你怎么了? ”

  “我怎么了? ”刘大文也迷惑地反问。

  “你的记忆力简直使我吃惊! ”

  “这使您对我的印象不佳了么? ”

  “那倒不是! 但是为什么……”老歌唱家不知为什么自己会说出“为什么”

  三个字。这场谈话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应提出质询的“为什么”。面前这个即将成

  为省歌舞团台柱子的返城待业知青,忽然使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他没能

  “但是”下去,却补充道:“对了,你来找我报到的时候,要带给我一份身体健

  康证明。”他认为补充这一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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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带给您一份身体健康证明。”

  “你的头脑没得过什么病吧? 比如精神方面,没受过什么打击或刺激吧? ”

  “这方面的健康证明,我可以开出十张来,报到的时候带给您。”

  “噢,不必,不必十张,一张足矣。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我提出的问题吗? ”

  “有人对我说城市不需要歌唱家。”

  “什么人? 什么人说这种话? ”

  “我们街道的待业知青办公室负责人。”

  “你把他当成一个聋子就是了。”

  “我返城之后不久,到这里来过一次,某位好像也是个头头的人对我说,一

  座城市有一位真正的歌唱家就不算少了。我要唱一首歌给他听,他说他没工夫听

  ……”

  “我会调查出他是谁,并且当面告诉他,他的话是屁话。他肯定有工夫听。”

  “如果我今天没有勇气在青年宫剧场外……与您分庭抗礼呢? ”

  “那……可能将是你的遗憾。”

  “如果您今天没听到我的歌声呢? ”

  “那……可能还是你的遗憾。”

  “如果您今天虽然听到了我的歌声,却根本不屑于见识一下我这个无礼的小

  人物是谁,或者虽然见识了我,却当众挖苦我讽刺我呢? ”

  “那……那可就实在太遗憾了! 是你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是省歌舞团的

  遗憾。”

  老歌唱家挽着刘大文的手臂踱出了办公室,一边往饭厅走一边说:“至于健

  康证明,那就免了吧! ”

  他抽出手臂说:“我不能在这儿吃! ”

  “为什么? ”

  “我想早点回到家里把我的幸运告诉她。”

  “谁? ”

  “我妻子! ”

  “是这样,理解,我很理解。你稍等一下! ”老歌唱家转身离去。

  一会儿回来了,重新挽着他的手臂,将他送出大楼。

  楼前停着那辆刘大文坐过的小汽车。

  老歌唱家替他打开了车门……

  一千个吻! 当然应该是一千个吻! 我的“小女孩”我的至亲至爱的最好的

  “好小女孩”,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我们的命早已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命了! 让我

  们感激别人的同时,也感激我们的命吧! 他那只习惯于插在衣兜里的右手,又仿

  佛轻轻握住了什么温柔的纤秀的小东西……

  他真想叫司机停住车,跳下车往“家”跑。他觉得小汽车的速度还没他跑得

  快。

  在离“家”三条街的横马路上,车被红灯拦住了。

  “我下车! ”他钻出车,撩开长腿往家跑!

  他一直跑进院子,跑到“家”门前,见“家”门大敞大开,“家”里一片凌

  乱,他的“小女孩”不在他们的“小匣子”里。

  他想她准是在妹妹妹夫的屋里哄两个孩子玩呢! 不过太不应该将“家”门大

  敞大开:虽然他们的“小匣子‘’里没什么会丢失的东西,但温暖却是宝贵的。

  他关上“家”门,返身疾步走到父母和妹妹妹夫住的屋里,一脚门内,一脚

  门外,便兴冲冲地叫了一声:“小眉! ”

  妹妹妹夫住的外屋没人。

  父亲母亲住的里屋也没人。

  他有点奇怪了。走出屋,在院里高叫:“小眉! 小眉! ……”

  她一向是不带着孩子们到邻居家串门的呀! 父亲母亲又到哪儿去了呢?

  一位邻居大婶闻声从自家走出来,见是他,急切地说:“大文呀大文,你可

  闯了祸啦! 你那小爱人她煤气中毒了呀! 俩孩子都在我家,你赶快去医院吧! 可

  能是静安医院! ”

  “煤气中毒? ”他一时对这四个字没有反应过来。

  “天哪! 别犯傻了! 还问什么劲呀! ”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那女人所看不见的,他插在衣兜里的右手一下子握紧了…

  …

  在静安医院抢救室外,他看到他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抱头痛哭。

  “妈,爸,小眉她在哪儿? 在哪儿? ……”他不要她一千个吻了,他要马上

  看到她怎么样了,他要向她低头认罪:不该在头一天晚上骗她服下三片安眠药,

  不该往炉子里加煤,不该将她封闭在他们的“小匣子”里,应该早就想到敲打烟

  筒……

  老母亲泪如洗面,望着他,捶胸顿足地说:“我的儿呀儿呀,是你……你把

  她……害死了呀! ……”

  “不! 她在哪儿? 在哪儿?!……”他要往抢救室里冲。

  一个护士从抢救室出来,用背靠住抢救室的门,阻挡他冲进去,司空见惯地

  说:“你们别在这儿哭了好不好? 你们已经影响里边做手术了! 人死如灯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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