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点遗憾? ”他冷冷地问。
“有那么点。我是位摄影艺术爱好者。”
“那就多拍几张吧! ”他又将她揽在怀中,吻她。
“好极啦! ”那雄海狗般的男人又拍了一张。
“现在,请可爱的夏娃离开一会儿,让我和亚当谈谈行吗? ”那雄海狗般的
男人彬彬有礼地问她。
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一转身想走开。
“别走! ”王志松低声说。
“让咱俩当着她面谈灵魂道德和肉体罪恶的问题? 小伙子,就算作为一个情
人,你也太过分了吧? ”
王志松向“摄影艺术爱好者”跨近一步,朝那张大而胖的脸盘上猛击一拳!
“摄影艺术爱好者”被击倒在地,鼻孔里顿时流出鲜血来。
“现在你才应该说‘太过分了’! ”
“摄影艺术爱好者”刚刚爬起,第二拳比第一拳的力量更_ 凶猛,他又倒在
地上了。
当年的中学冰球队队长叉开双腿站在商业局副局长跟前,对方刚要爬起来时,
便从容不迫地击出一拳,拳拳击在那张大而胖的脸盘上。数拳之后,商业局副局
长鼻青脸肿,满面鲜血了。
对方趴着再不敢爬起,照相机也甩在地上。
王志松不慌不忙地捡起照相机,说:“我和你有同样的爱好,让我也为你这
位摄影艺术爱好者拍一张纪念照吧! 我的摄影水平一点都不比你差! ”
他拍完后,对方才慢慢跪了起来。他将照相机挂在对方脖子上,冷笑道:
“是架好相机,因此我舍不得毁了它! 你的摄影杰作随你愿意洗印多少张都可以,
但是必须寄给我一张! 我叫王志松,这个名字你要记住了。我是铁路机修段的工
人! ”
对方终于有机会站起来了,掏出手绢畏惧地擦着脸上的血迹,不敢瞧他。
“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
“我……不……”
“局长大人不想和我这个工人谈谈灵魂道德和肉体罪恶的问题了? 那我和我
妻子走了! ”
他拉着她的一只手,朝林外散步似的走去。
“她是我的! ……”那雄海狗般的男人叫嚷。
他站住了,转身怒视着对方:“你敢再说一遍? ”
“我……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再失去她! ”他用宣告的凛然语调说。说完,拉着她的手继续往林外
走。
他们走出了小树林,那雄海狗般的男人也跟出了小树林,尾随在他们身后,
可怜巴巴地说:“让我们谈谈条件吧! 让我再和她生活两年,两年! 两年后她不
会变老,我们和平离婚,我保证把她让给你! 我就这么样失去她,我……我没法
再活下去了呀! ……”他泪流满面,卑下地哭泣着。
王志松猝然转身,又凶猛地将他一拳击倒了。他爬起来时,鼻孔里又流血了。
他又掏出手绢擦,不敢再步步尾随他们了。
他们走到江边,江边正泊着一条小船。
划船的小伙子招徕地对他们说:“过江? 请上我的船吧,又快又稳,二十分
钟保证你们到达对岸! ”
他们就上了那条船。船小而破旧,显然不是船站的游船。
小伙子并不马上划船,却对他们说:“请二位稍候一会儿,这船还能坐下四
五个人呢!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是个返城待业知青,开江后才靠划这条船能挣
几个钱。船是借的,要给船主钱。被船站的人发现了,还要罚款。一次多渡几个
人,能多挣个三毛四毛的! 我这两条胳膊都划酸了,兜里不到两块钱呢! 去了要
给船主的,我今天还挣不到一块钱啊! 二位多包涵吧! ”
他说:“等多久我们今天都坐定你这条船了! ”
“多谢多谢! ”小伙子感激地朝他抱了抱拳。
“北大荒返城的? ”
“对。城市的弃儿! ”
“几师的? ”
“二师的。你也是? ”
“我也是。”
“看样子你是有工作的了? ”
“接我父亲的班。”
“真羡慕你。我不收你们钱了! ”
“正因为我也是返城知青,我们更不能白坐你的船。”他从兜里掏出钱包,
抽出十块钱递给小伙子。
“算啦算啦,我找不开! ”小伙子不肯接。
“我并没让你找钱! ”他郑重地说。
“那怎么行! 一…·”小伙子脸倏地红了。
“你收下吧,他是诚心诚意的! ”她替他这样说。
小伙子犹豫着。
“北大荒有句话:见面分一半! 我们是弟兄。都姓一个姓——姓北! ”
“哥儿们,既然你说出这么仗义的话,我不收下辜负你一片心了! ”
小伙子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钱。
她附耳悄声对他说:“爱你! 你是我的男子汉! 你刚才要是怕他,我又会绝
望的! ”
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这一握使她感到胜过任何语言的表白。
16
这时,那鼻青脸肿的“摄影艺术爱好者”来到了江边。他见他们已经坐在了
船上,不待划船的小伙子和他打招呼,也上了这条船。他仍想和他们谈谈,他打
算把两年的条件降低为一年。这头雄海狗的的确确是离不开她,不能失去她。她
是他所酷爱的玩偶,他摆弄惯了她美好的肉体。她是他的政治野心的粘连物,因
为占有她,他才觉得自己的种种政治野心和官场计谋是有趣的。失去了她,他会
感到自己失去了双重的存在价值。他的种种政治野心也将随之萎缩,他也将失掉
周旋于官场的“才智”。十一年来,他是将她那美好的肉体视为维持他生命旺盛
的营养滋补剂的。十一年来,这雄海狗般的男人如同一条水蛭,牢牢地吸附在她
那美好的肉体上,吮嘬着她的生命她的血液,因为占有她而意识到自己各方面都
是个春风得意的男人! 他是既害怕失去她,又害怕她向法律控告他当年占有她的
卑鄙手段,从而败露他“文革”中更多更大的罪恶,使他落入恢恢法网之中。但
是王志松咄咄的目光和凶猛的拳头,使他一声不敢吭。他还暗暗怀着一线希望,
幻想到达了对岸,她毕竟不至于公然跟他从此走了而不回家。不管采取文的或武
的手段,对付她一个人要容易得多。当年他对她进行“审讯”的档案他还私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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