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_梁晓声【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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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摸着了!真……有……

  素素生气地一下子把门推开,迈进屋去。李一泓看见素素,立刻把手从齐馆长胸口那儿缩回去了。

  “我……女儿回……来了,结束!结……束……”李一泓舌头虽然大了,却没完全喝糊涂。

  素素将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双手叉腰,抗议道:“齐叔叔,我对你有意见!好久不来,来一次,就在我家喝醉了,还把我爸也灌醉了,你们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个市级的政协委员吗?你要是心里太不平衡,我命令我爸让给你当好啦!”

  “可……可以!可……以……”李一泓表现得很乐意。

  齐馆长打个响嗝,一挥手:“那,怎么行!还是你爸当……群众更……拥护!老李,跟你把话……说开了……我心里……痛快……多了!你再……摸……什么都……没了……”

  李一泓一只手摆个不停:“不……用,再摸……我相信已经……没……没了。”

  齐馆长站了起来:“素素,扶……扶叔叔……出门……”

  素素一扭身,扯起书包,奔入自己屋里去了。

  “我……我……扶你……” 李一泓站起来,二人相互搀扶,摇摇晃晃刚走到院子里,齐馆长一弯腰“哇”地吐了。

  天黑了,素素手握一条塑料管子在冲浇院子中央的盆花。关了水龙头,素素蹲下,凑近一盆盆花吸鼻子:“花呀花呀,要是有心谢我呢,就开得更美丽吧,啊?”

  李一泓走到了院子里,羞愧地说:“女儿,爸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素素皱了皱鼻子:“自己没有把握做到的事,就不要那么去说,都是政协委员了,以后说话更要注意点儿。否则你非把你已有的好名声断送了不可!”

  李一泓赶紧表态:“我女儿批评得对,我接受,我接受。可是,你也要理解大人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你齐叔叔当的……”

  素素打断他:“又是大人们之间关系!我们孩子身上的一些毛病,都是让你们那种讳莫如深的大人们之间的关系给影响坏了的!”

  “我们素素有思想了!”李一泓立刻刮目相看。

  “我都高二了,一年以后就该考大学了,还能连点儿思想都没有啊!”

  “我没想到你齐叔叔会喝醉,而且那么会吐,全吐在咱们这些花上!”

  “别光说他,你也醉了,也吐在花上了!”

  李一泓在一只小凳上坐下了,又说:“你也要理解我们大人,在许多单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常是第一把手当仁不让。你齐叔叔嘴上尽说没意见的话,但心里边毕竟有想不通的地方。他心里边想不通不去对别人发牢骚,直接找我来发牢骚,这是坦诚的表现。对待坦诚之人,也当以坦诚待之。”

  “那就得一块儿醉是吧?再说,宪法上明确规定好事都得先尽着第一把手吗?”

  “这是政治。不跟你小孩谈政治了。去,把口琴找来,爸爸要露一手!”

  素素拿着口琴走出来,李一泓到水龙头那儿洗了手,复在小凳上坐下。素素搬了另一只小凳,坐在爸爸对面……

  李一泓叹口气,吹起了《十五的月亮》……

  虽然不是八月十五,月亮却很圆。月光如水,洒满小院,此情此景,特别温馨,美好……

  素素双手捧腮,欣赏地望着爸爸。

  咣当一声,小院的对开门被撞开了——龚自佑肩扛铺盖卷闯入进来。

  “老哥,你这是……”

  龚自佑没好气地说:“借宿。”

  “你的意思是……今晚要住我家?”

  “正是。”

  “老哥,不可以这样吧?”李一泓犹犹豫豫地接过铺盖。

  “哪样了?”

  “你就是借宿,也该预先打声招呼啊!”

  “是你把我逼到这种地步的,还跟你预先打招呼?”

  素素抢先地道:“龚大爷,我爸爸从不做危害别人利益的事,他怎么逼你了?”

  龚自佑一撇嘴:“好心办好事儿,有时候也会危害别人的利益。是你爸爸把一对弹棉花的小夫妻招引到我隔壁住下的!起初他们还只是白天弹,嘭嘭,嘭嘭,现在连晚上我也睡不成觉了!哎,一泓啊,你既然是个善良人,当初为什么不把那一对弹棉花的招引到你这儿住下呢?”转头又问素素,“素素,你说龚爷爷不来你家借宿,去哪家借宿呀?”

  李一泓和素素父女俩都张张嘴,无言以对,素素默默从屋门旁闪开了。

  李一泓用腰间一串钥匙中的一把打开了两间屋的门,说:“连床都没有。要是有床,当初我也不会帮那一对小夫妻在你隔壁住下嘛……”

  “我和你睡一间屋,一张床,我能将就。你当政协委员了。政协委员有义务急人民群众之所急,何况我的困难你有责任!”龚自佑从李一泓手中抱去铺盖卷,自己进屋去了。

  李一泓和素素对视一眼,无奈地也跟了进去。

  龚自佑进了李一泓的屋,乐了:“我忘了当你睡的是张单人床呢,这不是张双人床嘛,挺好,挺好!”说罢,放下铺盖,将李一泓的枕头移向床里,铺展起自己的被褥来。

  素素急了:“这不是双人床,仅比单人床宽一尺!”

  龚自佑却坐在床沿脱起鞋来,还说:“我困死了,困死了……”

  “你这,这……”李一泓跺脚,转个圈儿,一转身出了家门。

  “爸!”素素也跟了出去。

  “爸你要干什么去呀?”

  “你别管!”

  素素提醒他说:“爸你可千万别找什么人去发火,别忘了您现在是政协委员了!”

  李一泓没好气地说:“那我也不能被剥夺了发火的权利!”

  一间单薄而废弃的小木板房里发出“嘭嘭,嘭嘭”的声响,纱窗上糊满了棉絮。李一泓一推开门,扑面飞出一片恼人的棉絮。李一泓和素素退后一步,各自挥开扑面棉絮。

  弹棉花的声音停止了,屋里走出一个头戴无舌白布帽,面罩大口罩的人,浑身棉絮,连眉毛也变白了,口罩上有两个呼吸造成的黑点;摘下口罩,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李大叔,有事儿?”宋春树诧异而热情地问。

  李一泓心软了:“啊,没事儿没事儿,和女儿出来散步,顺便来看看你们。”

  宋春树的妻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李大叔,多谢您啊。要不是您帮我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了,我们就只有流落街头了。现在我们已经攒下些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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