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发愣;张作霖仍然跳脚大骂,在座的黑龙江督办,外号“吴大舌头”的吴俊升,劝着他说:“大帅,你不能怪汉卿。郭鬼子造反,总要借个名目,他说拥护汉卿,哪里是真的拥护,汉卿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先就跟郭鬼子拚命了。”
郭松龄生得人高马大,又跟张宗昌的白俄军那样,爱穿粗布野战服,所以外号“郭鬼子”。吴俊升的话虽不错,但木本水源,凡事总有个起因,如果不是张学良过分信任郭鬼子,何致于奉军精锐,全归他人掌握?张作霖越想越气,复又跳起来骂道:“小六子,我跟你今生父子,前世冤家,你看你交的好朋友!”
“我跟郭茂宸,今生朋友,来世冤家。”张学良说完,转身就走。
张作霖大喝一声:“你去哪?”
“我到前方去看看。”
“汉卿,汉卿!”吴俊升拦着他说:“咱们先商量商量。”
知子莫若父,张作霖知道张学良颇得军心,一到得前方,很可将被郭松龄胁从的部队拉了回来。再说,变起肘腋,不叫自己的儿子上前方,又怎能叫他人去拚命?所以他又拦住吴俊升说:“让他去。”
等张学良一走,张作霖自己来调兵遣将——杨宇霆因为郭松龄指名要消除他,为了缓冲局面起见,征得张作霖的同意,避往大连;同时打算着到关东军方面活动。因此,张作霖不得不自己来发号施令。
可是,环顾北大营,将在哪里,兵在何处?“完了!完了!”六神无主的张作霖勉强定下心来,筹划应变的措施,跟五姨太秘密商量,决定将能够调动的现款两百七十万元,寄存于“满铁奉天公所”,作为逃亡日本的准备。
由于魏益三的计划受阻,郭松龄倒戈的战事,不得不由山海关开始,一路势如破竹,首先被打垮的是张作相的第十五师;伤亡惨重,部队长只剩下一个少校副营长。接着是韩麟春、游金纯、汤玉麟的部队,亦都不支,或退或降,俱告瓦解。
在政治方面,冯玉祥、孙传芳分别通电响应,李景林亦有通电,声明与奉天脱离关系,并将京奉运输总司令,杨宇霆的亲信常荫槐,以及兵站司令张宣等人扣留。此外梁启超的研究系,乘时投机;梁启超的儿女亲家林长民随同郭松龄夫妇行动。策划张作霖垮台以后的奉天政局。
不过,尽管张作霖坐困危城,已在作逃亡之计;张学良在秦皇岛旅顺一带栖栖皇皇;热河的阚朝玺亦有反奉的趋向,看来郭松龄的气势如虹。但奉军中亦有冷眼旁观的人,认为郭松龄能否成事、颇成疑问,因为他起兵倒戈的动机,值得怀疑,尤其是杀姜登选一事,强烈地显示出,郭松龄只是气量狭窄,志在报复私怨。
当十一月甘二日,郭松龄在深州召集军事会议时,恰好姜登选乘专车出关路过深州,即将到站,郭松龄的副官长马之福。向郭松龄请示,要不要去迎接?
马之福的意思是,郭松龄去一接,姜登选自然要在滦州住一晚,就此加以软禁。但郭松龄只是关照:“你代表我去请他下车住一晚,明天早晨我去看他。”
等马之福照实转告,姜登选这样答说:“不必了!我跟你们军长沈阳见吧!”
姜登选不上钩,马之福只好硬拦了,交代站长,姜登选的专车,不准开行;同时驰报郭松龄,将姜登选硬请下车,安置在车站前面的一处民房之中。
至此姜登选才知不妙,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一早写了封信给郭松龄,要求会面;回信是一时无暇,容后再说。这样软禁了五天,姜登选被杀;事先有人劝郭不要杀他,而郭松龄不听。因为第一、姜登选挤掉了他的安徽的地盘;第二、曾任黄兴的参谋长的李书城多嘴,将姜登选所说的,第二次奉直战争时,“在山海关没有杀郭松龄,实在是他的运气”的话,告诉了郭松龄。新仇加上旧恨,便不惜处决了在此役中完全无辜的旧日同袍。
就从这一天开始,局势逐渐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张学良与郭松龄的日籍顾问宇田与仪战,经过日本方面的安排,在滦州接触,试图找出停战的途径。张学良要求先行停火,再商善后;而郭松龄提出的条件是:山东归岳维峻、直隶归冯玉祥、热河归李景林,郭松龄本人回奉天,执掌东北军政。彼此的距离,南辕北辙;张学良知道与郭松龄已无可再谈,便由秦皇岛转赴旅顺,偕同杨宇霆回沈阳,决心与郭松龄以武力周旋到底。
其次是冯玉祥与李景林发生了矛盾。当郭松龄倒戈的通电一发表后,冯玉祥便加强了对北京的控制。冯玉祥一向厌恶“安福系”,因此权倾一时的京畿卫戍司令鹿钟麟,逮捕了安福系的要角曾云需与姚震,同时派国民军分别驻守车站及东交民巷,以防要人避匿。
见此光景,段祺瑞大感威胁,一面改组执政府,让梁鸿志解职,改派许世英接任;一面派黄郭与许世英赴张家口向冯玉祥征询时局意见。结果冯玉祥发表“拥护执政,始终不渝”的通电;而段祺瑞则以改组执政府作为回报,一向担任段冯之间桥梁的贾德耀,出任陆军总长;由张作霖推荐的代理农商总长莫德惠请辞照准。
但冯玉祥却希望他留任,更希望他留京。原来冯玉祥之跟郭松龄合作,多少有些投机性质,他不以为郭松龄能顺利成功;也不以为张作霖会,败涂地,到得相持不下时,他可能会发生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想留住莫德惠,作一道他与张作霖之间的桥梁。
为此,冯玉祥特派他的挂名参谋长,清帮大字辈的张树声,向莫德惠致恳切挽留之意。莫德惠跟他的机要秘书‘王冠吾商量,认为张作霖对郭松龄倒戈,李景林的脱离,所受的刺激甚大,此时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莫德惠回东北以示与张作霖共患难,对他是一种极大的鼓舞。不过对冯玉祥不必表示得太明显,不妨虚与委蛇。此外,王冠吾安排莫德惠与段祺瑞作了一次秘密的会晤,段祺瑞保证,除非郭松龄能彻底控制关外的局势,他不会发表他的东北职务。同时请莫德惠转告张作霖,尽可能坚持,切勿轻言离开沈阳。
不过,北京的治安,鹿钟麟完全掌握;冯玉祥既然要留莫德惠就不会轻易让他离开北京。所以想了一条“喧宾夺主”之计,由王冠吾带着一班莫德惠的“班底”,离京赴津;而莫德惠便化装为“班底”之一,安然通过鹿钟麟派在前门车站的便衣侦探的耳目。一到沈阳,张作霖大感欣慰,特开帅府仪门迎接,大张盛宴。
宴后密谈,张作霖最关心的是李景林的态度,他希望李景林之通电声明与东北脱离关系,只是权宜之计。基本上仍倾向奉天。为此,特派许兰洲为密使,到天津活动。许兰洲的行囊中,除了正金银行的四十万元支票以外,还有李景林老母的一封家书,告诫李景林善自为计,莫入歧途,希望能策动李景林来个“反倒戈”。郭松龄如果后路有变,沈阳方面再发动反攻,前后夹击,形势就大为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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