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垒浮云_高阳【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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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刘戴明弄到三个吸毒的乞儿,在六月三日晚上,让他们过足了瘾,带到一家澡塘子洗澡换衣服,其中一个颇为机警,在澡塘子中溜走;另外两个于深夜带到吊桥附近,用刺刀刺杀,弃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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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07六月四日清晨五时二十三分,专车通过南满路吊桥,车头刚过,张作霖专用的那节车厢入桥上时,轰然一声,吊桥桥板,被炸塌落,压碎了三辆车厢的车顶。吴俊升当场身首异处,张作霖受重伤,刘哲、莫德惠及日本顾问嵯峨也受轻伤;常荫槐无事,因为他在皇姑屯之前一站就下车了。

  皇姑屯离沈阳只有几里路,宪兵司令齐恩铭在总站等着迎接,听得爆炸声,知道出事了,立即率宪兵赶到;将受重伤的张作霖由汽车运进城,他只说了一句话:“千万别让小六子知道!”小六子是张学良的小名——张学良幼年,算命的说他会夭折;攘解之法是,将他送入寺庙当几天小和尚,然后接他出来,听到什么名字,就叫他什么名字,表示已是投胎为另一个人了。张作霖接他出来后,听得有人大喊:“小六子快回来吃饭。”因此,张学良的小名便叫“小六子”;当然,这个小名只有张作霖才能叫。

  为什么张作霖临死以前的遗嘱,只有“千万别让小六子知道”这一句话?有人认为仅仅这一句话,张作霖在国史上便已不朽。因为他怕张学良骤闻凶信,急切父仇,下令对日本军队发动攻击,那就恰好给予日本少壮军人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果然如此,则不但蒋介石在济南惨案中,忍痛忍辱以负重,务求打倒北洋军阀,接收北京政府的统一大业,势必功亏一篑;而且东三省亦马上就会变色。可以说,张作霖至死都是将国家的利益,置于个人的生死恩仇之上的。

  因此,当张作霖在这天上午十点钟咽气以后,奉天省长提出秘不发丧的主张,五夫人不仅同意而且极力支持,所以对外发表的消息,除了说吴俊升当场被炸死之外,对张作霖只说他受伤,正在治疗之中。

  当时日本在奉天的军政两方面的首脑,无不急于想知道张作霖的生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及张作霖的日本顾问土肥原贤二、松井七夫的太太,平日与五夫人常有往还,此时都借探问为名,来找听动静,;只见五夫人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谈笑自若;遥望上房,虽不能看到张作霖的影子,但鸦片烟的香味,阵阵飘来,足证“老帅”未死。

  这一套秦始皇、明成祖暴崩在外,秘不发丧的办法,居然瞒过了日本人,两天以后土肥原对日本新闻记者发表了一篇“活见鬼”的谈话,说他这天下午四时半,亲自看到张作霖,伤势已有起色。

  这天——张作霖去世的六月四日,阴历为四月十七,恰好是张学良的生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母难之日,又逢父难。

  第二天上午,他在中南海召集军事会议,会前杨宇霆向他说:“奉天只怕出事了。”

  “什么事?”

  “只怕老帅遇险。”

  张学良不相信,若有这样的大事,何以北京丝毫不知?因而问说:“你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法国公使馆有这么一个消息。”杨宇霆随即又说:“我也不大相信。”

  连传达消息的人,自己都不相信,那还谈什么?但午饭以后,正在继续开会时,里间张学良的专线电话响了:是五夫人从沈阳打来的。

  一听电话,张学良神色大变,眼圈发红;放下电话,沉思了好一会,擦擦眼睛,出室回到会议桌上,向在座的将领宣告:老帅遇险,炸断一臂,性命无忧。

  这时的张学良,面临着很棘手的三个问题:第一是,日本既然炸死了张作霖,当然也放不过张学良,生命遭受威胁;第二是张作霖的“老弟兄”愿一致支持张学良继承父业,但东北政权如何得以顺利转移,获得日本的承认,大觉踌躇;第三是直鲁联军一直希望就食关外,但东三省可说没有一个人欢迎这支毫无军纪可言的部队,而且也养不起他们,张学良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后,才能出关奔丧。

  经过极缜密的筹划,张学良在六月十六日,化装成为车头上加煤的工人,搭乘撤兵的列车抵达沈阳;沿途都有日本兵上车检查,亏得是在车头上,才未被发现。

  满面煤黑,一身垢腻的张学良,背着一个褡裢袋,从铁路员工的出口,踏出车站。一个人走到小西门,他的卫队亦陆续到达,这是预先约好的会合地点,那里停着一辆小汽车,张学良上车发动引擎,载着他的卫队回到“帅府”。

  这时的张作霖的遗体,自然是早就入殓了,但张学良还得忍着眼泪,不能凭棺一恸。第一件大事,自然是召集高级将领的会议,由张作相领头发言,一致表示拥护,或者说是支持,接下来讨论发丧的步骤。

  第一步是以张作霖的名义,写一张手谕,因伤不能视事,一切职务交由张学良代理。“老帅”会签他的姓名;但张学良已学得唯妙唯肖,仿冒以后,大家仔细观察,都说毫无破绽,日本人要看也不要紧。

  第二步是调兵遣将,加以警戒。因为有确实情报,河本大作在六月三日,曾集合了一批日本军,在“南满附属地”待机而动;由于跟关东军参谋长齐藤恒未曾联络,为齐藤所解散。河本复又不断要求日本领事馆准其出兵维持南满附属地以外的秩序,未获要领;接着日本浪人在日侨住宅及商业区,一连四次自掷炸弹,希望制造事端,引起混乱,但以中国军警,沉着应付,阴谋失败,但仍不得不注意警戒。

  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十九,方使发布张作霖伤重不治的消息,布设灵堂,正式发丧。张学良同时宣布就任奉天督办一,停止军事行动。吴俊升的黑龙江督办的遗职,则由万福麟接替。

  其时,北京已由阎锡山的部队接收,阎锡山在保定就任京津卫戍总司令,表示权负责治安,政治听中央办理。六月十五日国民政府发表“对外宣言”,统一告成,对外关系另辟新纪元,十六日发表“对内宣言”,揭示“厉行法治,澄清吏治,肃清盗匪,莹免苛税,裁减兵额”五大要政。

  但看来全国统一,其实还有缺陷,阎锡山派奉系将领于珍、邢士廉到沈阳,劝张学良服从中央政府,以政治方法解决东北危机。

  东北危机甚多,眼前所需应付的,就是履行日本包办铁路的问题;张学良已下定决心,不理会这件事。

  “什么包办铁路?我不知道。”

  “是令尊代表中国,跟敝国签订的条约。”林久治郎问道:“阁下怎么说不知道?”

  “喔,条约!”张学良答说:“所有重要文件都在先父遇险的那一刻,炸毁了。”

  林久治郎没有想到,张学良有这样一个借口;当时气急败坏地说:“这整个交涉,都是杨总参议经办的,他完全知道。”

  “喔,”张学良淡档地答说:“他现在深州,跟白崇禧一起料理撤军的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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