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哼勒?”富春楼老六不解其语,看着杜月笙问。
杜月笙想一想明白了,“张大帅的大号叫效坤,各省的督军、省长称他‘效帅’”。他说:“效、小声音很像,张大帅是在说笑话。”
“倒看不出,张大帅格能客气。来,来!”富春楼老六说:“两位张大帅喜相逢,大家干一杯!”
“妈!”张啸林又打个顿,“我敬,我敬!假大帅敬真大帅。”说着,干了酒照一照杯。
“不是,不是!小帅敬大帅。”张宗昌干了杯,看着张啸林说:“俺是老粗,肚子里藏不住话,你老哥刚才好像有句话想说没有说;俺什么忌讳都莫有的,你想说尽管说。”
“没有啊!”张啸林诧异,“我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肚皮里摆不牢话的。”
“俺的耳音最好。”张宗昌指着自己的耳朵说:“你老哥,两国都是这个样,好像要说一个姓马的。”
大家都一愣,随后便有好些人忍俊不禁;张啸林自己也觉得好笑,当然也有些发窘,只好示意女主人替他解围。
富春楼老六便停住笑声说道:“我倪格张大帅,讲闲话末,板规要三字经开头格;今朝为仔有贵客,自家做忌,开出口来,晓得下头两个字难听弗过,豪燥缩伊转去,三个字末只剩得一个妈字哉。”
“他奶奶的,那不憋死人啦?”张宗昌看着张啸林说:“不要紧,你有三字经,俺有四字经,你不冲俺,俺不冲你,怕啥?”
张宗昌自己先开了禁,张啸林亦就口没遮拦了!席间张宗昌谈到卢永祥的第四师师长陈乐山,最近复起不成,所部为孙传芳缴械一事,张啸林的三字经又出口了。
“妈特皮,陈师长自从白虎星进门,一直倒运,真正‘年三十看皇历,好日子过完了。’”
“也不然。”翁左青接口,“如果张大帅肯帮他的忙,陈师长还有一万多人在那里。”
“慢,慢!”张宗昌问道:“白虎星进门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杜月笙不愿公开谈论陈乐山的风流韵事,所以把话题宕了开去,“过一天仔细讲给张大帅听。”
但张啸林对所谓“白虎星”不满已久,这对触着痒处,哪里能忍得住不发泄,“入他活得个皮毛儿,盛杏荪造孽造得多了!所以会出这种媳妇,倒他的门风。”他问:“张大帅,盛老五你总晓得的啰?”
“俺晓得,俺还想跟他赌一场呢!”
“那容易,随传随到。”张啸林把话题拉回来,“白虎星就是盛老五的老婆,姓彭— 。”
“喔,喔!”张宗昌打断他的话说:“俺听说陈乐山弄了个什么彭小姐,是她不是?”
“怎么不是她?妈特皮,这个彭小姐,亏她还是苏州官宦人家的小姐,姘头轧了一个又一个;头一个是日清洋行买办,喜欢做好事的王一亭的儿子王老六,后来才跟了陈师长。齐卢战争,陈师长不肯打,妈特皮,就是这个白虎星的主意!纣王遇着妲姬,晦气星钻进屁眼还有啥说头?”
原来这彭小姐出身苏州望族,她家出过状元,也出过宰相。苏州向来出美人,这彭小姐生得艳光照人,柔媚明慧;除了一双“改组派”的脚美中不足以外,真可算是绝色。
可惜她的丈夫,盛宣怀第五子盛泮丞,是有名的纨绔,终年到头非嫖即赌。彭小姐一方面难耐空闺寂寞;一方面自觉有貌如花,竟不能见赏于丈夫,心有未甘,因而以报复的心情,作了出轨的行动,而且所交的男朋友还不止一个。如果她雨露均施,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偏偏一遇王一亭“行善得子”的王传焘,情有独钟;引起其他男朋友的醋意,便有人写信向盛老五告密,指出她跟王老六幽会的时间是在午后,地点一定是先施公司附设的东亚旅馆。
于是盛老五邀同他的同年同父异母的胞兄盛老四,侦查确实后,下手抓奸。王老六是朋友,大家场面上的人,盛老五高高手让他过去了,但这个妻子不能再要;怕私下谈判离婚,彭小姐会要求巨额的赡养费,因而决定提起诉讼。
当时领事裁判权尚未收回,采取华洋会审制度,这个只有上海租界中才有的特殊司法机关,称为“会审公廨”俗称“会审公堂”;中国官方所派的会审员,名叫关炯之,外号“关老爷”,接到盛老五诉请无条件离婚的状子,传了彭小姐来问,认为她之红杏出墙,做丈夫的亦不无责任。盛家有名豪富,很想为彭小姐争取若干赡养费;谁知她本人因为急于恢复自由之身,好改嫁王老六,在堂上慨然表示,无条件就无条件,不稀罕盛家的财帛。
可是,彭小姐的自由之身,倒是轻易恢复了,与王老六的好梦却仍难圆。因为王一亭的家教甚严,认为儿子败坏了他的门风,尤其是怕人家说他做了“善棍”得的报应— 社会上一直有这样一种伪君子,借行善为名,到处募捐,饱入私囊;尤其是有些人施恩不望报,用“无名氏”的名义捐出巨款,便更是为此辈大开财源。他们的行径与棍骗无异,因而赐以“善棍”之名。善棍的不义之财积得多了,加以他们的伪面具,往往在子女面前,失去了作父亲的尊严,因而常会出不服父亲管教挥霍无度的败家子,为世人笑骂,说是“现世报”。王一亭倒是真心行善,但王老六的风流韵事,会破坏了他的美好形象,所以在一顿痛责以后下令软禁。彭小姐想跟王老六通个信都办不到,只好死了这条心。
寂寞芳心的彭小姐,有个闺中密友,人称“七姑太太”,她是王克敏胞妹,王克敏的父亲叫叶存善,是个候补道,在前清的广东官场中,是有名的能员;王克敏的兄妹,家学渊源,多善于交际,手腕非常灵活。“七姑太太”虽是杭州人,却久居上海;夹袋中有一批年轻貌美的“交际花”,军政要员,微服闲行,只要经有面子的人介绍,都可以从她那里获得临时伴侣。在于七姑太太的好处,打场牌赌一场沙蟹、牌九,抽个几千元的头,是小意思;最大的好处,是施展美人计,完成军阀朝秦暮楚的政治交易,那笔酬劳便动辄以十万计了。
有一天彭小姐去看七姑太太,她说要带她到一个地方去玩;这个地方便是杜月笙在华格臬路新起的华屋。在那里认识了一个陈师长。问起来才知道是上海滩上新崛起的豪客,卢永祥手下的大将,第四师师长陈乐山。
陈乐山是河南罗山人,字耀珊,行伍出身,由于卢永祥的提拔,当到师长,防区在江浙交界的松江、枫径一带,这里是鸦片走私最猖撅的地区,陈乐山经张啸林的拉拢,与杜月笙合作,财源茂盛,阔绰非凡。此人好色,一见彭小姐,惊为天人;而彭小姐既爱他师长的头衔,亦爱他手上黄豆大的钻戒,更爱他雄伟的身材,因此,干柴烈火,一下子打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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