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枝鸣镝,直上青天,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接着竹林后飞起来一只油坛,曳着纲绳,斜着抛落,落在新繁南城脚下。
“虽不中亦不远矣!”曹彬表示满意:“下一炮一定可以打到城里。”
第一“炮”原是测探距离,看着还差一点,只把石炮的绳子绞紧一些,放松时使得弹力略略增加,自然落入城内。
这时张廷翰的马军已经出动,分东西两队疾驰,铁蹄奔腾,声如密雨,掀起半天灰沙;经过新繁东、西两城门时,朝城上放了一排箭,也不问它有无着落,飞快地越过城垣,然后拨转马头,又冲回阵地。这一往返,原是示威,却也是示敌以并无真个用兵之意,所以看来像是游戏。
接下来就非戏耍了,已发射四枚油坛从竹林后面飞出来,直向新繁城中落下;接着又是四枚——八柄石炮,轮番施放;然后是左右两翼的火箭齐发;它的准头自比石炮来得有把握,十之七八射入城中,但一时没有动静,反是城上的还击,相当利害,居高临下,易显威力、箭技和飞蝗,如雨而至;除却石炮藉竹林的掩护,可以不受影响,此外莫不大感威胁,尤其是马军,目标较大,藤牌护得了人护不了马,张廷翰不能不下令,暂时退后,避到新繁城上的箭所射不到的地方。
刘光乂和曹彬从几面藤牌交护的空隙中,仍能看到全盘战局;但所看重的地方不同,刘光乂注意自己人,曹彬却注视着城上,尽管来势汹汹,其实等于无的放矢,乱射一气,无非糟蹋了箭枝,同时也充分说明了那些被裹胁作乱的“蜀军”,根本就没有什么训练,更缺乏实地作战的经验。这样的敌人,临之以大军,如果照秦朝留下来的计“首功”的制度,以杀人多寡定功劳大小,可以全数消灭,便真个有伤天和了。
曹彬这样在转着念头,自然而然就有了应付的办法,“副帅,”他说。“城中快要起火了j 配合火势,发动反攻,一举可以成功。我看顶要紧的是把声势搞大些,一下子就可以把对方吓倒。”
“慢慢!”刘光乂说:“我军虽被压制,士气不会受影响。如今反倒欲扬先抑的蓄势,等城上箭放得差不多了,我们这里蓄足了劲再动手,事情就更顺利了。”
“是!”曹彬很佩服。“副帅的看法确实高明!”
于是刘光乂又派兵传令李进卿和张廷翰。暂时不加理会,只看鸣摘再响,一齐动手。李、张接到命令,随即转达部下,大家都知道成功就在此一举,个个聚精会神,把自己任务中该准备的事项,检点又检点,静待总攻令下。“
城上射下来的箭少了,稀稀落落,根本不生作用;但刘光乂仍旧不肯下令。这倒不是为了蓄势,而是要使城上的人迷惑,搞不清官军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段辰光也不长,因为城中已冒出黑烟、火光;油坛和火箭的效用已经发生,无法再缓。
“放箭!”刘光乂大喝一声,拔出腰中的剑,向上一挥,同时喊道:“带马!”
话刚出口,鸣镝已起,宋军无不兴高采烈,首先是一直埋伏着的床子弩发挥了威力,直射城头,立刻便倒了好些人。接着油坛和火箭,流星赶月般,射入城中;因为城中原已起火,这时火上加油、油上又加火,霎时间黑烟弥漫,卷舞出无数桔红色的火焰。而宋军的云梯车和马队,亦往前推出;马队只在南城脚下,循东西方向,来回奔驰,而且拉弓在手,却不放箭,这威吓的姿态就相当明显了。
在云梯车后面,另有一队人专门擂鼓,如报赛出会似地,把那三十面大鼓擂出许多令人兴奋的花点子;忽然间一棒锣响,鼓声沉寂;接着是乱锣,这不是收兵的讯号,另有约定;等锣声止住,宋军齐声大喊:“开城投降!”
这样一阵锣:一阵喊;鼓噪声中,一队士兵展开两卷白布,一卷上写着拷栲大的四言句:“归来免死,一视同仁。”另一卷也一样,字句是:“城开三面,逃走不追。”字句两头,一面写个“刘”字,一面写个“曹”字。
等这两匹白布出现,张廷翰的马队自城下撤退;油坛火箭也暂时停止,只有床子弩依然在发射,目的是要把守城的人赶出来。
城上却无动静,不知里面在干些什么?在白布后面的刘光乂向曹彬悄悄说道:“城里只怕有内乱!”
“是!”曹彬答道:“如有内乱,不至于关起门自相残杀,一定有人开城投降。”
话刚说完,有了动静,只见西城冲出来一枝人马,往前直走。接着南城也开了,拥出无数人来,个个都是双手高举过顶,表示投诚。
这时在西面远处高岗上,驻马凝视的张惠龙,遥遥望见新繁城中的乱党,投降的投降,脱逃的脱逃,正是曹彬所预先指示的情况,那就没有功夫细看了,带转马头,狠狠加上一鞭,那匹从张廷翰处特地挑来的黑马,放开四蹄冲下山岗,疾驰向西。
一口气奔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岷江东支的锦江;遥望族旗,王全斌的部队正沿江北上,张惠龙迎上前去,报告消息。王全斌听说刘、曹收功,大为高兴;细问了经过,断定向西突围的,必是全师雄。如果能够捉住了他,则擒贼擒王,乱党立刻就可瓦解。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决不可轻轻放过。
于是王全斌与王仁赡,就在马前商议一鼓聚歼全师雄的策略。
“这要先判明全师雄的去向。”王仁赡说:“往南窜,直扑成都,谅他不敢;而且有刘、曹回师截堵,亦可保无虞。如今之计,要防他往北越过沱江,往绵竹一带逃了过去,那就费事了。”
“是的!我也是这个看法。”王全斌指点西面的形势:“要引他渡江而西,那便成了瓮中捉鳖之势,擒之必矣!”
王仁赡点头称是——岷江自灌县分歧,东支为锦江,西支为通称南江的岷江正流,分道南行至彭山,又合而为一。其间狭长一区,形似口袋;全师雄如果进了这个口袋,便是进了圈套,极难脱身。
“这样吧,仁赡,”王全斌下令:“你带三千人马,赶紧到北面去,沿沱江巡罗拦截,把全师雄逼了过来。我在阳平山上设伏,等他半渡而击。”
王仁赡有些不愿,因为那是徒劳无功的任务;照他的想法,最好在阳平山埋伏,等着痛击全师雄。但主帅的命令,不能不从;当时带着三千人马,匆匆往北而去,希望半道里遇着全师雄,拦腰冲断,好好杀他一阵,消一消多少天来积在胸头的那口恶气。
“张惠龙!”王全斌说道:“你的消息及时传到,我记你一功!”
“多谢都帅!”张惠龙躬身答道:“我得赶回覆命,都帅有什么话要我带去?”
“为我覆上刘副帅、曹都监,说我甚为感谢。现在请刘副帅、曹都监赶紧回保成都。”
等张惠龙赶回新繁,那里的战事已经结束,刘光乂已领兵赶回成都;留下曹彬在清理战场,斩杀不多,俘虏却有一万二千人之多。曹彬收缴了军械,接管了仓库;对俘虏的处置极为明快,愿意回乡的,当时发给路费遣散,愿意投军的,即刻编组,集中管理。秉烛达旦,连夜处理;到了第二天上午,诸事就绪,留下濠砦都监郝守浚权领新繁县令的职务,自己带着张惠龙回到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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