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势所必然,到底要奉了懿旨,才能作数,所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老太后脸上,唯一的例外是昭君。低着头是悚恐待命的模样。
就这一副近乎悚恐的神态,使得太后于心不忍。本来民间佳丽,一经选入后宫,人人都有被封为妃嫔的资格,太后是没有理由不准的。她此刻踌躇的是,妃子的名位高于婕妤。昭君后来居上,对冯婕妤一说,似乎委屈了些。欲求公平,不是抑此,便是扬彼。太后想了一会,决定做一件大欢喜之事。
“皇帝!”她喊。
“臣儿在。”皇帝不免紧张了,一面答应,一面偷觑太后。
“准封王嫱为明妃。”
“是!”皇帝响亮地答应。
“不过,冯婕妤亦该晋封了。”
“是!是!臣儿遵懿旨。”皇帝欣然乐从,接着转脸喊道:“明妃!”
昭君茫然不省,还是韩文轻轻推了她一下,方始憬悟,急忙敛手答应:“臣妾在。”
“还不快向太后谢恩?”
“是!”昭君整一整襟袂,盈盈下拜:“臣妾叩谢太后。”
太后少不得有一番勉尽妇职,辅助皇后善事皇帝的勉励之词。接着又指示昭君以大礼参见皇后,并与冯婕妤见了礼。
昭君尊称她为“姐姐”。
然后,太后赐宴,除了皇后的态度,略见淡漠以外,慈寿宫中倒是笑语喧哗,很热闹了一阵。王昭君 》 王昭君 14
王昭君 14
经过彻夜的考虑,史衡之终于作了大胆的决定。
于是,刚刚出了雁门关的呼韩邪,便已知道昭君已被封为明妃,移居与未央宫有木桥相连的建章宫。册封典礼,定在宁胡长公主与呼韩邪成了嘉礼以后举行。
信是胡里图事先的安排,由在汉地经商多年的,精通汉语的“胡贾”专程送到的。同时还有史衡之的口信,只能他给呼韩邪写信,呼韩邪不能写信给他,显然的,这是为了保密免祸。
“怎么办?”呼韩邪向毛延寿问计。
“要看单于的意思。”毛延寿答说:“我早就说过,一离了虎口,就是单于狠了。”
“对!”呼韩邪勃然作色,抚刀而起:“我的气受够了。得好好发兵找石显算帐!”
“单于,单于,”胡里图比较识大体,急忙劝阻:“不必生气,不必生气。”
“哼!你的气量倒大。”
由此开始。呼韩邪拿胡里图出气,发了好大一顿牢骚,胡里图逆来顺受,不发一声。毛延寿少不得作个和事佬,从中解劝。顺便又附和着呼韩邪,骂皇帝、骂石敢当。胡里图颇有反感,但也不发一声。
直到呼韩邪怒气已减,而又单独相处时,他才婉言相劝:“单于,老毛别有用心,唯恐天下不乱。单于如果劳师动众,为老毛报私仇,那不是太不上算了吗?”
“嗯,嗯,这话算你有理。可是事情没有了结,莫非就此算了?”
“不是!我的意思,不必马上发兵,不妨先礼后兵。”胡里图说:“先写封信给石中书,倘无满意答复,再作道理。”
呼韩邪沉思了好一会,点点头答应了一半:“好,先写信,后发兵。”
胡里图不便再争,反正到什么地步,说什么话,眼前先把事情压下来,总是不错的。
于是,胡里图亲自动笔,以呼韩邪的名义写了一封信给石显。关照胡贾,回到长安,找到中书府,将信丢下就走。
这封信给石显带来了莫大的心事,简直坐立不安了!
当务之急自是要找出泄密的漏洞在何处?而第一个该找的是史衡之。因为最可能的漏洞是在掖庭。
“我给你看样东西。”石显摒绝从人,将呼韩邪的信交了过去。
史衡之看到一半,心知自己做了一件很欠检点,而麻烦不小的事。但此时唯有镇静自持,看完了信,假作吃惊地说:“这呼韩邪,神通倒真广大!他是怎么知道内幕的呢?”
“所以,”石显冷冷地说:“要问你呀!”
“问我?”
“不问你问谁?这一次总该不是毛延寿了吧?册封明妃的事,是毛延寿跟呼韩邪走了以后才发生的。”
“可是,相爷,这件事满京城都在传说。”
“不错!不过,明妃就是王昭君,只有掖庭的人才知道。”
“掖庭可不止史衡之一个人。”
这针锋相对的回答,固然犀利。但有一个极大的语病。是无形中已承认秘密是由掖庭中泄漏的。石显是何等脚色,抓住他话中的这个漏洞,丝毫不放松了。
“毛病出在掖庭,而你是掖庭之长。如今我就着落在你身上,把泄漏消息的人查出来!”说完,石显转身就走了。
话虽如此,查出来又待如何?这呼韩邪,石显心中叹气:真是我命中的魔头!
第三天上午,史衡之来向石显复命,已经查出结果,只是这个结果令人惊诧——史衡之说,泄露秘密的赵美,已经畏罪自尽了!
“有这样的事!”石显楞了好一会:“是怎么泄漏的呢?”
“详情已无法究诘了。”史衡之从容答说:“前天奉了相爷之命,我立刻派傅婆婆秘密查访。赵美大概是察觉了,顿时神色不安。今天黎明时分,忽报赵美中毒,等我赶到,已经不救。据说临终之前,向人透露,她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也就是多说了一句话,不该把她二姊跟三姊的秘密,告诉了不相干的人。”
“这不相干的人是谁呢?”
“不知道。”史衡之答说:“秘密由赵美所泄,那是再无可疑问的了!”
石显细细想了一下,觉得不无疑问。随即问道:“她怎么知道在查这件事呢?”
“那必是傅婆婆不小心,从神色中让她猜出来了。”
“就猜出来了,赵美又怎么知道多了这句嘴,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以致畏罪自杀呢?”
“那!”史衡之的机变很快,立即找到解释:“她们姊妹四个,都是灵心蕙质,绝顶聪明。看相爷亲到掖庭密查,接着又追查泄密的人,料知是闯了大祸。”
“这也未免太聪明了一点。”石显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服毒死亡。”
石显变色,“掖庭中怎么能有毒药?”他沉下脸来问:“万一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试问你有几个脑袋?”
这一着是史衡之疏忽了,然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唯有惶恐地请罪。
“光凭这一点,你这个掖庭令就不能干了!”石显作了断然的处置:“解职听勘!”
于是,史衡之连掖庭都不能回去了,立即被交付廷尉衙门暂加看管。掖庭令的职务,另行派人署理。史衡之想不到石显是这样严厉地对待,心中懊恨不迭,但已无计可施,唯有暗中拿定主意,掖庭发现毒药,失察的罪名可以承受,泄漏机密的罪过,都推在赵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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